那些原本看热闹的姑娘们都纷纷抹起了泪,“这样的郎君可真是难得一见,心有大义不惜状告自己的妻子,可情与义终究不能两全,妻子落难他也依然对自己的妻子不离不弃”
“这个魏韵青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样一个疼她的相公还整天抛头露面的当什么女官,就是仗着相公脾气好!”
就连李敏仪也唏嘘不已,眸光锁住那道跪在魏韵青身前的清瘦背影叹道“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君子。”
李惊鸿双手环胸靠在公堂一侧的砖墙上,她的上半身被廊檐遮挡在阴影之下,公堂外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不绝于耳,她的目光恰巧落在男子正对着她哀戚恳切的面容上,眼眸微微眯起,唇角却勾起一个沁着寒意的弧度。
真是做作
“我说了,我没有贪赈灾款,买地的钱是我自己的。”
魏韵青沉静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堂外已经有群众忍不住激愤道“你自己的?你怎么证明那一百五十两是你自己的?”
魏韵青闻言却笑了,“谁主张,谁举证,我为什么要证明那一百五十两是我自己的,秦泽既然认为那是赈灾款,就应由他来证明。”
一时间,百姓们便吵嚷起来,若不是有衙差拦着,就要冲进来和魏韵青吵了。
“啪——”惊堂木重重拍在桌案上,舒子濯皱眉呵斥“肃静!”
待堂内安静下来,舒子濯揉了揉眉心,问魏韵青“秦泽的诉状中说,朝廷拨款三百两白银,而你只拿出了一百五十两安置百姓,此事有曲昌县衙的账本可查证,本官问你,另外的一百五十两在何处?”
原本神情泰然自若的魏韵青闻言面色却渐渐变得复杂,李惊鸿仔细瞧着她,半晌,才听到魏韵青的声音道“什么三百两,大人怕不是搞错了,去岁朝廷拨给曲昌县的灾银只有一百五十两银子和九十六石粮,何时成了三百两?”
刹那间,堂内堂外的气氛都变得古怪起来,此时却有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道“这定是在狡辩吧!”
秦泽却忽然跪向堂上,“大人,草民有人证!”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一位同样身着官袍的干瘦中年男子以及一个衙差模样的人一起走进了堂内。
“这位是”
那名中年男子作揖道“回大人,下官乃是曲昌县县衙主簿徐瑞,这位是我县衙门的衙差王二麻,当日朝廷的赈灾款和赈灾粮就是我等前去接应的,我二人在驿馆亲自清点了赈灾银,的的确确是三百两无疑。”
魏韵青收起了维持在面上的笑意,再次对舒子濯一揖,“大人,赈灾银两的数目是知府大人提早对下官言明的,赈灾银和粮食抵达曲昌县衙之后下官也同样亲自清点过,确实只有一百五十两,这一点,与下官共同清点的账房可以作证!”
一听见她吐出知府大人四个字,李惊鸿便暗道要糟糕,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外面的百姓便有人愤然喊道“你就别搬出来知府来压人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和知府之间有什么勾当,你们沆瀣一气,官官相护,夺走了灾民们的救命钱!狗官,该死!”
昨日秦泽击鼓时便模棱两可,含含糊糊的将知府也拉进了水里,在百姓们心中埋下暧昧不明的种子供人猜疑,经过一夜时间发酵,当知府大人四个字亲口从魏韵青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无疑就是在印证百姓们心中各种各样的猜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果然猜的没错。
霎时间,堂外的群众群情激奋,就连外围的人不知怎么的也激动起来,大喊着“狗官,该死——”
李敏仪满脸通红,也跟着周围人一起挥舞着帕子,叫道“狗官!丧尽天良!”
日照中天,寒气似乎随着太阳的出现褪去了些许,百姓们的心也跟着躁动起来。
堂内一片寂静,李惊鸿的眸光死死锁定跪在地上的白衣男子,脑中不由得飞速翻涌着各种念头,
夫告妻,民告官,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样做之后的结果又能得到些什么
她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昨日偶尔与之对视时,秦泽的眼神,
说不清道不明,他好像在透过自己看着别人,那眼神是畏惧的,是不甘的,是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屈辱的
李惊鸿瞧着堂内一站一跪两夫妻,忽然心下明了,
呵,男人的那点自尊心啊
“肃静——”堂上舒子濯不停拍着惊堂木,却依旧止不住堂外百姓们的叫喊声,他眉头紧蹙,目光不经意扫过一侧,却见一名墨绿色官袍的女子双手环胸靠在阴影处,她所立的暗处像与外面的喧闹隔出一个世界般。
李惊鸿察觉到他的视线也不慌乱,转过头去红唇翕动,对他做了个口型。
舒子濯扶着惊堂木的手一顿,竟是看懂了那唇语,她说的是——改日二字。
于是他吐了一口浊气,将醒木往案上重重一拍,“退堂,两日后再审!”
衙差们赶忙敲起了退堂鼓,木棍再次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频率,声音之大足以传入所有人耳中。
百姓们正还处于激愤状态,现在退堂就是泼他们的冷水,遂纷纷叫嚷着不许退堂。
李惊鸿从阴暗处缓步而出,随便抓住一个衙差对他指了人群中两个人,“四排第三个,五排杨树底下那个,将他们抓到衙
门里。”
“是。”衙差连忙应是。
堂后的院墙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枯枝缠绕的回廊下,残叶被踩出清脆的声响,舒子濯闻声回头望去,就见方才堂上与他做口型那名女官正跟在他身后。
他停下脚步,眸中尽是疲惫之色,哑声问道“何事?”这一上午的堂审可谓是耗心耗力,他现在只想回职房里躺下歇着。
那女子迈步上前对他拱了拱手,笑道“舒大人,下官昨日和今日都在衙门外抓到了几名可疑之人,不知大人现下方不方便和下官一道审问?”
“没空。”舒子濯答的毫不犹豫,说完转身便要走,
他巡按御史,是专门来他们衙门里审理魏韵青案的,这人把他当什么了,廉价劳动力吗?随便几个小喽啰也要喊他来审。
“自然是与今日的案子有关的,舒大人也想尽快结案,不是吗?”她拂了拂袖子上的枯叶,上前道“我来审,大人只需在一旁坐着听便是了。”
审讯室内,舒子濯被李惊鸿安置在一旁的靠椅上,还不忘笑着嘱咐道“大人若是实在累可以闭着眼听,只是别睡着了才好。”
舒子濯额角一抽,心道这人什么意思,诚心为难他吗这不是?
而李惊鸿的面前已经绑了三个人,分别是昨日和今日在衙门外的人群中吩咐衙差抓来的。
李惊鸿啪的一声拍响了惊堂木,几人浑身一震,
“说,谁派你们来堂外煽动百姓情绪的?”
“说,谁派你们来堂外煽动百姓情绪的?”
煽动百姓情绪?
舒子濯刚闭上的眼睛又疑惑的睁开,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牢中只有小小一面窗户,稀薄的日光从外面洒进来,依稀能看清空气中浮动的灰尘,被衙差绑着的三个布衣男子正是昨日和今日衙门外在人群中叫得最欢的三人。
“冤冤枉啊大人,草民只是路见不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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