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自噩梦回以后,一年多来许多事情已然同噩梦里发生的事情大异,但不过十九岁,她尚无法完全安下心,人有旦兮祸福,就怕任凭她怎么努力,人为终归违不过天意。
静国公见次子到瀚斋来,且明显有事儿,他放下狼豪,离了书案同夜二爷在圈椅里坐了下来:
“说吧,什么事儿让你全写脸上了。”
夜二爷倒没像小时候一经静国公这么一说,便本能反应地往脸上摸去,但他却还像小时候那般真拿不定主意,在父亲面前,他素来没什么不可说的,逐将今日陪同夜十一到翰林书馆借书一事儿说了说,言罢道:
“父亲,这大姐儿的心思是不是过重了?”
才七岁,心思过重可不好,何况前些日子大姐儿刚历丧母之痛,他是真担心大姐儿思虑过重伤了身子。
静国公明白夜二爷的忧虑,但夜十一心思不简单此事儿,他是早知晓的,夜二爷却是不知先前的谢八生辰礼事件,先前不觉得特意说上一说,这会儿顺势,他便说了。
夜二爷听静国公说完,半晌没缓过劲来,末了道:
“那英南候这事儿……”
“什么英南候这事儿,倘不是谢世子授意,闲散在家的英南候岂会那么特意同莫世子齐齐去与你及大姐儿偶遇。”静国公看得更透,略一思量道:“大姐儿说得也不错,谢世子此人可交。”
夜二爷默,大姐儿虽未明说此话,但由她能同他提及此事儿,便知她此次是赞同站谢世子这边的。
静国公见次子静默不语,他手指点了点夜二爷道:
“你啊你,都说我夜家两子,你最肖似为父,可你这疙瘩样,尚且不如大姐儿!”
夜二爷恍然:“父亲的意思是……”
静国公抚须感叹:“这世间,哪里有永远的敌人。”
同理,亦无永远的朋友,有的仅是永恒的利益。
莫说先莫皇后已薨,便是尚在,但有利益冲突,谁不是明哲保身,以阖族兴亡荣辱为重。
平民看公候公卿豪门高不可攀,风光无限,何尝晓得这其中的水有多深水有多浑,稍有不慎,便是不被溺亡,也得被呛死。
百姓但有伤亡,不过一家,豪门但有差池,那便是阖族生死。
“再者,皇上膝下岂止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静国公道,“别忘了,还有宁贵妃所出的二皇子!”
二皇子生母宁贵妃出身尚书府,乃吏部尚书嫡女,有个天官的父亲,宁贵妃方能在谢皇后掌中宫凤印之后,顺利从妃位提到贵妃位。
说到底,四位皇子四家勋贵,两后两贵妃,除先莫皇后已薨,其他三家哪一家不是宫里宫外较着劲儿,便是先莫皇后不在了,三皇子单占元嫡所出皇子这一条,便足够让其他三家望而不及。
夜十一不是没细想过噩梦里到底是在最后登的基,可她硬是连谁当了太子都没什么印象,大概她在噩梦里的记忆尽数用来记住她早逝这一噩耗了。
噩梦里她二叔没理会英南候的旁击侧敲,谢世子自前往浙江整顿民政这一烂摊子,到大理寺终于将前浙江巡抚贪污案审理清楚,摘除浙江所有残留余党官员,直接到了九月秋分,差不离得到中秋佳节。
此次经她从中横插一杠,翰林书馆借书隔日,夜二爷便让邱氏去寻了穆大奶奶大邱氏说体已话。
夜二爷与穆寺卿本就是连襟,过府说说话儿实属平常,但夜家有夜贵妃,牵扯皇子站营,穆家素来小心翼翼,便是与夜家有所往来,也大都是妇人之间的往来。
所谓男主外女主内,姐妹们往来不过是姐妹情深,连襟再亲厚相交,又都是官身,那便涉及家族利益,朝堂站队的大事儿。
便是原来不过是连襟间的正常亲戚走往,身处利益中心,也逃不过利益所捆身,届时不管有无站队,那得受外人一番私论暗揣。
诚然夜二爷是个明白人,穆寺卿也是个聪明人,形势未明朗之前,莫说穆寺卿,便是夜家自个,也不会轻易妄动。
邱氏会大邱氏,说完体已话归家那日,待夜二爷落衙归家,同丈夫说了大概情况后,便到了清宁院。
邱氏接过阿苍递上来的茶盏,没顾上吃半口,便笑看着夜十一真心实意道:
“你二叔让二婶过来一趟,说得告大姐儿一声!”
妇道人家不太懂朝堂中事,把大邱氏当嫡亲长姐来敬的邱氏只望她丈夫也能同她堂姐夫亲厚些,免得她们堂姐妹过府往来,还时不时得看个风向,计着时间。
太频不合适,太疏又亏对姐妹情。
有了大邱氏的枕边风,作用多大不知道,穆寺卿是不是早有意顺水推舟不知道,反正于噩梦里九月秋分方结案的前浙江巡抚贪污案赶在八月中便结了。
足足赶前了月余。
随之英南候上门找静国公吃了一回酒,再是莫世子约夜二爷吃一回茶。
夜十一听到后抿唇一笑,倒都是既明白又不肯吃亏的主。
九月秋分这日,人定初刻刚到,刚放下书梳洗,打算安寝的夜十一突然听到屋门外一阵吵杂。
都知是安寝的时间了,皆压着声音说话儿,但仍能听出是有人要见她,她院里的丫寰婆子都在拦着,低声解释说她已睡下。
今夜是阿茫当值,阿苍侍候夜十一梳洗,阿茫那边也铺好床放下了床帐,床榻板下的银炭烧得火旺,满屋满榻的暖。
夜十一没躺下,不必她吩咐,阿苍给她洗完脚,拿着绵布将她一双如玉足的小脚丫擦得半点儿水花不剩之际,阿茫已去屋外探完回来,禀道:
“大小姐,是表小姐!”
夜十一问:“怎么了?”
阿茫面露不悦:“表小姐说一定要见到大小姐,任谁拦都拦不住,从院门婆子那里闯过来,芝晨芝晚帮着,三人都到屋外廊下了!”
阿苍听着也皱起了眉头,这些日子大小姐待表小姐不错,不曾想越养得表小姐的胆儿肥了。
夜十一坐在床榻上,仅着寝衣寝裤,长发及腰,随意披散着,打了个哈欠,两小腿往床榻一盘,打算就这么见杨芸钗了:
“去请表小姐进来。”
阿茫瞪大眼,阿苍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大小姐不止起床气大,连要安寝时被打扰,那也是顶天的事儿,不然满院的丫寰婆子也不会死活拦着杨芸钗主仆三人。
可听大小姐这口气,没动气不说,还让她们去请杨芸钗入内?
杨芸钗一进屋子,便解下厚重的灰鼠披风,手提着一个食盒直进内室,见到阿茫已到屋外疏散满院子拦她的丫寰婆子,阿苍却还守在夜十一床榻前。
只一眼,夜十一便知杨芸钗是顾忌阿苍,她也没不信任阿苍,但既是如此,她便让阿苍也到屋外去候着,正如当初她开诚布公问杨芸钗想要什么回报时的情景。
阿苍一出屋子,阿茫便迎上来想要说话,阿苍却是摇头,示意噤声,再是看向同杨芸钗闯进清宁院的芝晨芝晚两人。
阿茫明白阿苍意思,她方将便直接问了芝晨芝晚两人,这会儿没避着她们,直接低声与阿苍道:
“我都问过了,都说不知道表小姐这么晚闯院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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