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管厂宣告破产,很多人各显神通、另谋出路,厂里一律开绿灯。厂里人出去应聘,档案上有什么不完善不完美之处,提出来要美化美化的,大有人在。管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予以准许,并没有什么违规的感觉,更谈不上罪恶感。父亲管着后勤,医院和派出所熟悉得像亲戚,弄一个更正年纪错误的证明,没有费多大的力气。这些操作,他老人家恐怕早已稔熟。
向阳看到了一套出生年月错误的证明,问父亲:“怎么给公司解释呢?年纪小了两岁,未必五岁就上小学了?” 父亲说:“儿子,你给公司讲,小时候钢管厂子弟校招生名额有限,家里父母忙管不了你,为了早点上小学,当年故意改大了你的年纪。总之,目的是为了读子弟校。现在根据实际情况改回来,天经地义。”
向阳惴惴不安到公司找到人力资源部,准备一旦受到怀疑,马上就打退堂鼓。没有想到,事情办得出奇的顺利。公司那时候制度不完善,经办人一听解释得有理,又看了全套资料,欣然应允,报告领导,然后上会、签字,水到渠成。
这事算起来,离现在二十多年了。钢管厂不复存在,只存于人们的记忆和谈资里,厂里的医院和学校灰飞烟灭,自己的父母,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在黑白照上慈祥看着自己。能想起这些往事的,不知有几人了。
好事多磨,此话不假。当初太顺利了,后面总会惹出麻烦。
坚决不能承认,一承认就完蛋了。反正钢管厂不在了,死无对证。向阳横下一条心。
谈话室设在纪检监察室办公区的最里面,长长的走道走进去,皮鞋的脚步声空旷地回响。采光很差,大白天开着灯,那灯光,仿佛伴随着“滋滋”的电流的声响。谈话室只有一道黑色的门,严肃地关闭着。门上包着厚厚的海绵,有几颗铜钉钉在上面,发出幽深的光。整个谈话室没有开一扇窗户。
没有等向阳推门,肖飞从门后站了出来,用手往里面一指,说:“向总,请!” 向阳迈步进去。厚厚的布艺沙发上,坐着许波,一本正经地坐着,正在翻阅着手上的资料,没有抬眼看向阳一眼。
肖飞说:“向总,按规定,今天的谈话要作记录,谈完要签字。”
向阳说:“没关系,按你们的规矩办。我不知道,肖主任你说的档案年纪,是什么事?”
谈完话来,向阳向去了黄蓄英办公室。黄蓄英关切地问:“怎么样?”向阳说:“肯定是冤枉我的嘛。如果按那个举报,我快五十岁了,怎么可能,我比你小五岁,比王志成大五岁,刚好在中间,怎么可能错呢。当时改档案年龄,原因和手续全部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是谁要整我?”
黄蓄英说:“是啊。乱改年龄,你上副总经理的时候为什么不举报?”
这个举报,选了一个关键的时间,肯定同谁上财务经理有关。上副经理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人同自己竞争,难道是这次有竞争,竞争者在举报?但是,竞争者最可能的,就是黄蓄英和王志成,他们俩人去举报自己吗?可年龄这件事,他们俩应该不知道吧。
同许波通话的时候,问许波。许波说:“我的哥,你更改过档案年纪,连我管任免的,也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谁还记得,谁还在意?想不出是谁干的。是黄蓄英,还是王志成?好像都不是。赵耀和肖飞说春节后就有举报,他们摸了一段时间,才安排同你谈话。反正查不清,这件事表面上不会对你有影响的。”
向阳想起,知道这件事情的,并且有证据的,应该是江大强。可是,江大强已经辞职四年了。莫非,江大强来搅这趟浑水?两三年没有见到他,两人关系一般般,自己当不当财务经理,同他有什么关系?
向阳觉得许波话里有话,“表面不会有影响,那实际有什么影响?”
许波说:“实际的影响就是,档案上你的年纪还是四十五,这个事情查不实,就此打住了;可是在领导心里,认为你是四十七岁。领导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偏偏不说出来,好象种了一株带毒的花,你不知有毒,哪天做不利于你决定,这毒之花,会结出恶之果,这就是实际的影响。”
关于举报,向阳一直担心的,是牛健陆陆续续给予的利益。那些利益,算起来接近两百万。一旦查起来,确有巨大风险。
不过,这几年已经采取了防范措施。从牛健那里拿的钱,先打了欠条,然后用银行卡还款,还让牛健写了收据,构成了借款和还款的证据链,以防万一。再从存款中分出二十来万,匿名交到了公司的廉政账户,自己捏着交款的收据,如果一旦有案件,就说这点利益已经上交了。靠着这两条硬措施,六年以来,自己安安稳稳的,每晚睡得上好。
向阳清楚,房子车子一定遭人猜忌,所以从不显摆。话说回来,从牛健那里获得的一些帮助,并不能完全支持买房买车,自己搞到一些钱,大部分靠炒股炒房;而炒股炒房,有账可查,可以大白于天下。多亏银行和国土的朋友们帮助,否则靠公司那点不多的薪酬,活命还可以,怎能暗地里过得如此潇洒体面。尽管这些钱的来路清清白白,还是不敢宣传,也没有可能宣传,宣传出去,准有人说六年前的事情欲盖弥彰。
怪就怪在这里,举报的不是这个。不知道房子车子,是不是同时有举报,公司现在只向自己公开的,仅是其中一起举报?
又问许波,还有其他举报吗?许波说不知道,让自己代表人力资源部参加谈话的,只有档案年纪这一起。
向阳看看电脑中的竞聘演讲材料,泡上了枸杞茶,又点燃了一支烟。这次竞聘自己胜算几何,到底要不要参与,心中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把事情前前后后又捋了一遍,向阳决定,还是要找徐度好好谈谈,深入的无保留地谈谈。
向阳拨通了徐度的电话,“徐总,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向你深入地汇报一下。”
“正好,我也要找你。明天上午你来吧,我专门给你留出时间。”徐度说。
“我看到公告了。你肯定要参加。报名前,去找一下赵耀总,然后再去找找徐度总,说你要竞聘,听听他们怎么说。他们是关键人物,这也算争取支持的意思。你如果能去找找万总最好,但我估计你不敢去,就算了。以我的经验,这种临渴掘井的作法,有时候会拉到一些分数。” 电话里曾智说。
志成说:“万总不怒而威,的确不敢去找万总,我发信息给他吧。”
志成看到办公网上的竞聘报名公告,比向阳得到消息晚了一个星期。消息先来自微信,好几个人截了公告的图片,发过来并且留了言,要么说“加油!”,要么说“机会来了!”
鼓足了勇气,志成写了一段微信,“尊敬的万总,我是财务部的小王,报名参加了财务部总经理的竞聘,感谢组织提供的机会,我接受领导的挑选。您方便的时候,我向您作个汇报。”
很早就加了万立豪的微信,但是除了问数据答数据,以及过年过节发个问候信息,志成同领导没有什么交流。那问候信息,领导也从来不回应,大约此类信息太多,客套得无聊,无暇回复。省市公司部门和市级分公司的一把手,同省公司领导组了一个工作的微信大群,志成没有资格在那里头,向阳因为工作分工,同头头们联系多,在那群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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