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岁月》
第15节

作者: 浪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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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佘文芳正在护理教授,她也听到了广播,也没了主意,只是安慰于月月说,“她婶,你别担心。这广播,他大和他小爷肯定也听到了。他们是不会让他们抓人的,你放心!”
  其实,佘文芳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点底没有,运动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些年,周昆一直在打于月月的主意,苦于没有得手,早已经怀恨在心,这次分明是在公报私仇。但她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如果周昆果然不顾生死,来硬闯硬抓,她决心出手了,绝不能让教授被抓去批斗。
  教授命悬一线,这一批斗、一折腾,那就是个死啊!
  于月月则觉得天都快要塌了,周昆带着民兵们马上就要冲过来了,如果在虞新河兄弟俩赶来之前,民兵强行抓人,重病在身、仍在昏睡、仍未摆脱危险的婆婆肯定就过不去了。教授一直是她的主心骨,如果教授被整死,她和舒同孤儿寡母怎么办?
  既然没活路了,反正早晚是一死,那就拚了算了!她咬着牙,做好了拚命的准备。
  佘文芳紧闭屋门,手里倒提着一张小板凳。她相信凭她一人,几个民兵是休想进这个门的。于月月则把剪刀牢牢揣在怀里,站在佘文芳身后。两个女人就象电影上那些英雄们等待就义时的表现一样,抱着必死的信念,紧张万分地等待哪一刻的来临。
  然而就在此时,外面却已经“乒乒乓乓”地打得热火朝天起来。佘文芳拉开门缝,两人吃惊地看到,门外雪花纷飞,人影晃动,儿子虞松远正带领三个小兄弟,与六七个成年民兵缠打在一起,且愈战愈勇。
  虽然虞氏四兄弟与成年民兵们相比,人数少,身体又瘦小纤弱一些,但这四个少年却身手矫健,翻越腾挪,手中笤帚象长了眼睛一样,不时抽打在民兵们的脸上、腿上、手上。尤其是虞松远,以一敌三尤不落下风,虞三奎、虞龙高、周小楼三个大人,先后被他打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手握钢枪、人高马大、威风八面的民兵们,在四个十三四岁、手握笤帚的娃娃面前,竟然不堪一击,很快就招架不住了,被打得屁滚尿流,狼狈退到围观人群之外,无地自容。
  周小楼最惨,他是周昆的儿子。躺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被虞松权把几个大大的雪球,揣进贴身的棉袄里。然后,与舒同一起,将他抬起来喊着口号,象扔一条大麻袋一样抬起,远远地扔出了防线之外。
  这些民兵之所以落败,还另有一层原因。这些人都是本村的普通农民,与于月月婆媳并无矛盾,乡里乡亲,农民的质朴,让他们从内心也不愿把她们孤儿寡母往绝路上逼。同时,这几个顽童虽然可恨,但都是村里孩子,而且还是虞老大和虞老二的孩子们,他们更不愿、也不敢下狠手把这些孩子怎么样。
  周昆羞怒交加,嘴上拿着大喇叭,高声大叫道:“反了反了,‘四类分子’后代造反了,我以政治队长的身份严肃命令你们,马上缴械投降,交出对抗改造的‘四类分子’。念你们年幼无知,革命群众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后果自负,后果自负!”

  但是,他的这一套,都是吓唬大人的。顽童们并不买帐,根本就没有人理他。
  虞松远柱着笤帚,象样板戏里的英雄们一样,昂首挺胸,摆了一个很酷很酷的造型。然后,象大人一样责问道:
  “周队长,教授重病一个星期了,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陈老师连着咳血,病情加重。我大我妈、我小爷小婶为抢救他们两人,三天三夜没睡。我小爷为抓药,半夜里冒着大雪步行上县城抓药。你却不顾生死,要来抓人,请问,你的同情心哪去了?!”
  一番义正词严的拷问,让周昆哑口无言。
  周昆气急败坏地辩解道,“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小鬏,这些道理你不懂。教授和陈老师是‘四类分子’,是专政对象。你殴打民兵,帮助‘四类分子’,对抗运动,是严重的犯罪。念你年少无知,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如果再不悬崖勒马,休怪人民群众翻脸无情!”
  “你少来,小爷我今天这事管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欺负月月婶子,她不理你,就公报私仇。罢了,我也不和你啰嗦了”说着,用京剧里的腔调稚声稚气、拖着腔调、抑扬顿挫地对周昆说:
  “今日我等在这里,有种你自己放马过-来-呀!”

  围观的群众很多,但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巧云、苏云等几个丫头片子,拚命拍起掌来,推波助澜。周昆被人揭了老底,正要暴跳如雷,却见虞松远在围观人群的鼓噪下,突然唱了起来:
  “小斑鸠,咕咕咕,我家来了个好姑姑。同我吃的一锅饭呀,跟我睡的一个屋。白天下地搞生产,回家扫地又喂猪。有空带我学文化呀,还带动妈妈做衣服。妈妈问她苦不苦,她说不苦不苦很幸福。要问她是哪一个呀,她是下放来的好姑姑……”
  苏云、巧云及围观的少男少女,都跟着他们四人一起唱了起来,把紧绷的斗争气氛,搞得轻松滑稽,围观的人都笑得前仰后趴的。佘文芳和于月月也被他们逗得眼泪都笑了下来,佘文芳笑骂道,“小王八蛋,坏点子真多。”
  周昆气得脸色煞白,堂堂政治队长,连几个十来岁的毛头娃娃都摆不平。这么严肃的阶级斗争,被这几个死小鬏搞得成了一场闹剧,还怎么领导人民群众搞运动?可毕竟是些孩子啊,怎么办?
  他正在左右为难,尴尬地思索良策时,忽然看到虞新河和虞新民,都抱着膀子站在围观人群中。而他们的几个大儿子,象虞松路、虞松久、虞松明等,则都虎视眈眈地站在父亲身后。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真让民兵伤了这几个毛头小子,虞老大、虞老二绝不会善罢干休。
  在虞家村,他毕竟是外来户。他虽然有权,但也从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于是,他大叫道:“虞老大,虞老二,再不管管你家这个无法无天的死小鬏,别怪我不客气!”虞新河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便理都不理他了。
  父亲的态度让虞松远深受鼓舞,他让“胖墩”从猪圈围墙上折下几块大青砖,四兄弟每人手握一块,站起马步,齐声“嘿、嘿”地大叫着,虞松远则伸出嫩弱的小手掌,先一下砍向自己左手握的青砖,青砖应声断裂成两半。然后,又左右开弓,分别将另三人握着的青砖劈断。
  门前围观的村民们全者喝起彩来,苏云、巧去等,则都嗷嗷叫着起哄。
  今天这祸,显然闯得有点大。下面,少年虞松远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运动毕竟不是闹着玩儿的,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父亲。
  这时,小婶佘文秀拽了拽虞新河的衣角,虞新河这才对周昆说道:“老周,教授染了风寒一直病着,老陈病得也不轻,两人差点熬不过这个冬天。乡里乡亲的,以后扫雪,我看他俩就不要去了。”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虞新河说话,“这几个臭小子不是觉得自己很能耐、很能打么,那好,以后你就让他们代替教授和陈老师受罚,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也是加强对小孩子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的改造,这样岂不是两全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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