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暑热天,两派争斗闹没完。
社会秩序已大乱,黄埔港内无人干。
外轮靠港十数天,无人卸货返航难。
为挽国家形与象,外贸人员勇承担。
七月的广州,两派争斗无休无止,社会混乱,谣
言四起,武斗升级已由棍棒竹签上升到枪支弹药,白天打打杀杀,晚上冷枪声音不断,人们生活在惶恐之中。黄埔港内多艘外轮卸不下货,滞留在港,每天的滞留,我们国家都需要用外汇付出违约的罚金。
当时的广东省外贸局尚能正常运转,遂向广东省
各个出口公司发出号召:为了祖国的荣誉和减少国家的外汇损失,全体广东省外贸人员放下分歧,摒弃前嫌,组织人员,分批分期到黄埔港卸货。具有高素质的广东省各进出口公司的广大员工、外贸局干部、海关商检机关工作人员、动植物检疫人员等都行动起来了。参加赴港卸货的队伍迅速组建完成,出口部的人员是不参加当地的派别的,故以逍遥派的姿态参加卸货,这里当然少不了我。
黄埔港是我国三大港口之一,还有北方的天津港、华东的上海港。这三大港口支撑着祖国对外贸易水上运输的半壁江山。黄埔港地处珠江入海口,交通发达,内陆运输方便,离广州市区仅十公里左右,由黄埔大道联通。
7月某日,经外贸局与港口协调,轮到广东工艺品公司派人到黄埔港卸货。汽车早早出发,满载着40多人的卸船队伍沿着黄埔大道向东疾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船再压港了。不算太宽的沙石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路边偶见个把挑担运菜的农民,往日繁华的黄埔大道显得格外冷清。不一会进入港区,我们这车的带队是广东工艺品公司其中一派的小头头刘连峻,他下车与对方联系。刘连峻是北京人,家住德外西后街,当时很年轻,还不到23岁,1964年毕业于外贸部在北京西山办的一个中专干训班,这个班是全国招生、全国分配,有分配到各大总公司、有分配到口岸公司、还有分配在内陆外贸公司等等。刘连峻到这儿有几年了,在公司办公室工作,住在我们出口部的那个楼上,我们经常在天台上聊天,偶尔一起出去吃饭,有时在公司中午还一起打扑克,总之很熟悉。
经联系后来了一位码头上的人,蹬上汽车指挥着我们这辆车绕过码放整齐的货堆,穿过杂乱无序的空地,看得出来好些货物无法装船,好些货物也无法从货轮上卸下来,工人四散,领导无奈。终于汽车开到江边,大家依次跳下车,来到一艘外轮前,那外轮停靠在码头上,船头朝西向着广州,船尾则背对着大海。我们这些人不懂什么吨位,也看不出长短,只觉得这船特大。只见这艘外轮的后面是个四层楼一样的建筑,显然是驾驶室和船员工作休息的地方。我们在岸边仰头看着船帮,也不知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港口负责人跟我们打了招呼并说了一些话:“为了祖国繁荣,为了减少损失,欢迎大家的到来,请不要为中午饭着急,码头这边已经准备好饭菜,每人一份肉菜,米饭随便吃,汤随便喝,但每人得交半斤粮票和两毛钱。将粮票和钱交给你们的负责人就行了。这艘船是从瑞典驶来的散装货轮,有四个仓位,每个仓位装的都是咱们五金矿产进出口公司购买的废钢。大家顺着舷梯上去,每10个左右占一个仓,到仓内有我们的师傅在指挥,希望大家听指挥,注意安全。”这里没有安全帽、没有手套、没有防护靴、没有……总之我们都得空着手爬舷梯上船,我们按照刚才分好的组,依次顺着船舷来到所分的仓位。货仓的四个仓位都由厚钢板分隔着,到仓位上大家由不得往四处眺望,往近处凝视,看脚下江水与海水交汇,远处的南海水雾浩渺,对面的沙洲岛郁郁葱葱,那里曾是黄埔军校的所在地,现已是海军要塞,脚下的珠江也看不出在流淌,只觉得略显浑浊的江水慢慢溶入在蔚蓝色的大海中,顺着软绳梯下到舱内,各种废钢横七竖八地放倒在仓内,有圆钢头、角钢尾、整箱的轴承、完好的仪表、没了轮胎的车轱、卸了玻璃的汽车门子、整个的汽车底盘、汽车的前后桥、蓝色的钢刨花、钢筋、铁棒、钢轨、火车轮子,还有好多不认识的东西。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淘换来的这么些东西,但都是好钢材做的。大家站在这些废钢材上面看见有两块钢丝编的拍子,实际就是用钢丝编的两个两米见方的钢丝地毯,四个角各有一个铁环,每个仓位之间的横梁上都装着一个卷扬机,一根粗大的钢丝绳带着四根细一点的钢丝绳,每根小钢丝绳下面挂着一个铁钩。大家四散站开,卸船师傅站在钢丝拍子旁边告诉大家,你们将脚下拿得动的东西捡起来扔在这个钢丝拍子上,等到我说停时大家就远离钢丝拍子。大家不约而同地将一些小玩意捡起扔在那钢丝拍子上,眼见着钢丝拍子上堆出了一个小铁山了,卸船师傅让我们散开,随后他伸起一只手,开卷扬机的师傅就把机械臂开到钢丝拍子上方,放下四根代钩的细钢丝绳,随后那人将四个钩子钩在钢丝拍子四个角的铁环上,钩好后又伸高一只手,钢丝绳徐徐拉起,将四个钩钩紧四个环,那人双手举起,钢丝绳迅速拉起转到船舷,跨过船舷后缓缓下垂,我们这里又在另一个钢丝拍子上扔了这些东西。就在这钢丝拍子被卷扬机吊起时运动到船舷时,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是暂时不干活的,大家都凝视着卷扬机吊着的装满废钢的钢丝拍子,这时我旁边有一个广东工艺品公司的业务员,他问我道:“你在出口部写合同清单时,是不是在币值前加了FOB的字样?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好像是说明这个合同的价格是离岸价格”我回答道。“对,现在咱们看着卷扬机吊着的货物离开岸边,越过船舷,虽未到船舱内的时候,离岸价格包括的货价和未过船舷的运输费用以及保险、机器使用费用等都包括在卖方的这个价格术语中。反之的CIF价格术语是指卖方负的责任,也就是在卷扬机吊装货物过船舷离开货仓所产生的运费、垫付的保险费、使用机器的费用的范围。这是对外贸易中海运方面的最重要的也是最基础的价格术语。”明白了,这简直就是一堂现场教学的外贸知识课呀!真是身临其境、见缝插针的记问之学。
好多小东西搬走后,一辆小汽车的空壳暴露出来,卸船的师傅站在小汽车空壳旁边,高声招呼我们闪到边上,他则用那四个钩子钩住汽车的窗户,钢丝绳轻轻提起,缓缓地转到船舷边,过舷了,后面的费用和保险的责任是买方的了,一拍子一拍子的散货往外倒,什么大根钢轨、汽车前后桥、大个的电冰箱等等。放到吊仓内的东西显然比刚上船时少了很多,只听一声长哨音,卸船师傅高喊:“吃饭啦!下午再干。”
大家爬上软梯再顺着船舷到上船时的船梯依次到岸。“怎么没看见从船上卸下来的东西呢?”我一边嘟囔着一边左右张望,后面一位上点岁数的广东人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都在那儿呢!”随着说随着用手指向火车铁轨那边。我一看,小山一般的废钢等着火车运走呢!到了大食堂看到了其他一些支援港口卸货工作的同志也在洗手准备吃饭,我们这船的人由于卸的是废钢铁,所以满手都是铁锈和油泥,滑不哧溜、脏的腻歪人。我们在洗手池前先用煤油浸泡双手,又用洗衣粉加木锯沫狠搓,折腾了一个够,双手和双臂总算是凑活能看的过去了。到窗口领菜时,刘连峻在窗口前站着认人,只有我们广东工艺的人才能在这领菜,一个大搪瓷碗里,通心菜打底,上面一层肥瘦肉连在一起的红烧肉片,肥的还真不少,端着搪瓷碗到大木桶边盛了好几铲子饭,在饭桶旁边有一个略小的木桶,木桶里是飘着几片洋白菜叶子的清汤,桶旁边有盛汤用的小搪瓷碗,忍不住喝了几口略带咸味的汤,还真是好喝,虽然少油没盐,但对于干了一上午活儿、一口水没喝的我们来说,简直美味。但也不能喝太多,要不然饭就吃不下去了,那大米饭可是随便吃,管够呀!灰白的籼米饭、半熟的通心菜、肥瘦的红烧肉、配上这诱人的青菜汤,在这大食堂内吃的甭提多过瘾了,撑着了!下午大家轻车熟路又上船了。到船上,我看见那楼房般的海员的工作仓在船的尾部。我很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想着去躺卫生间是不是就可以进去看看了呢!随着想脚步也就快到了那边的门前了,推门进去,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好凉爽,刹那间身上的汗就没了,身子清爽了,喘气都舒畅了呢!我心想,外面那么热,这里面怎么那么凉快呢?再顺着狭窄的过道往里走,也没看见什么人,倒是看见旁边有个门,上面的磨砂玻璃上印着两个字母“W C”,我虽然没学过英文,也不会说英语,但这两个字母我是知道的。于是推门进去,坐在马桶上小便,看着旁边一卷柔和细腻的卫生纸,怎么也想不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卫生纸,用手揪一揪,还挺有韧劲,想着带点回去给高师傅看看,于是揪出好多卫生纸放在兜里,刚准备出去,又觉得兜里鼓鼓囊囊的再让人发现,那就太散德行了,于是又将卫生纸从兜里掏出来准备扔到马桶里冲走,可又怕纸太多把马桶堵了,只能分了好几次才冲掉。出去后想着别再瞎转悠了,赶紧干活去吧。回到货仓大家依旧搬来扔去,卷扬机提来转回,单调而有序。劳动结束了,离仓、上岸、坐汽车、返市里,天色渐暗,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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