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贸生活》
第11节

作者: 月光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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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字锁货柜里面有许多托盘,托盘里面全是各种翡翠戒面。为防止戒面滑落,托盘四周有大概两三公分围挡,师傅们管托盘叫“屉儿”。屉儿里面放着许多翡翠戒面,有绿色的、有红色的、有粉色的、有透明的、有像白色石头一样的、有大的、有小的、有鼓的、还有瘪的。形形色色这个词用来形容这些翡翠再恰当不过了。正当我们沉迷于这些宝贝时,何组长说到:今天结束了,明天正式按时上班。

  开始盘点了,李玉莲、郝兰用天平或戥子秤珍珠,这些白色的、淡黄色的、大小不一的珍珠被小铜簸箕铲进白布口袋中,用小线绳勒紧;李竹明把用克拉秤(ping)秤后的钻石放进用道林纸叠成的长方形小包里;唐淑风将没有拆下镶有钻石和宝石的戒指、别针等过数包好;我跟郭士英协助刘夏进行翡翠的盘点、包装。我负责第一道工序,在屉儿里先数出200个戒面,然后交由郭士英复合,随后由她写一个标明数量的号签,最后刘夏用小桐簸箕将复核好的戒面铲进小塑料袋中,贴上号签,用橡皮筋勒紧封口放入箱中。

  还得说“实践出真知”,我终于明白了桌布、地毯颜色区别的必要。白色桌布、米色地毯的区域是负责放翡翠的,蓝色桌布、紫红色地毯的区域是负责放珍珠、钻石的,作用是为了形成颜色的反差。

  经过几天有条不紊的工作后,我们迎来了搬家。两辆汽车开来,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多么留恋房山,你都得搬。一辆车主要装的是案子、椅子和铁柜等,另一辆车装的是货和我们的行李及我们这几个人。没有什么人来送行,因为这个组在三科很特殊,跟车间的师傅们都联系不多,更何况我们走的时候,各车间都在干活。几个领导在车下招了招手车就开动了。好像我们都哭了,为什么哭不知道,到今天也不知道。车开进了广安门,开过了前门,经过了东郊民巷,转进了台基厂,在一个路东的两层小楼前停下。这座楼的一层中间是双扇的宽大的门,两边是落地大窗,楼上有三扇大窗户,左边是上海小吃店,右边是东郊民巷小学,行政科赵科长已在这里等待了。指挥着我们搬东西。进楼一层就看到一片狼藉,好像没有人管似的,有几个玻璃柜,屋里空空旷旷,后来才知道,这里是懋隆商店的旧址。该楼建于20年代,老板是加拿大人,叫古孟……因为北京外贸局成立了样品间,故将懋隆搬到西交民巷,这里的一楼就空出来了。经过的狭窄的楼梯,到了二楼就不一样了。上了二楼往左一拐就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分里外两个部分。里面有一个抽水马桶,外面有一个洗手池,两个水龙头。再往左走迎面是一间大房间,空的干净利落。大房间右面还有一个临街的大房间,在楼下看到的两扇窗户,他就是左面那扇。中间是一个大厅,靠着窗户那放着一个三人坐的沙发,两侧各放一个单人沙发。沙发前有一个茶几,地上铺着三块大地毯。在沙发对面比较中间的地方放着一个长1.8米宽80公分的大谈判桌。两边各放三把软椅,两头各放一把软椅。搬进来后才知道,临街的那件屋子是首饰公司的金首饰仓库。这里有两位保管员在这里工作。大门的另一边同样临街还有一间房间,后面再加一个小房子。小房子的隔壁有一间小宿舍,住着两位出口科的同事。这就是我们将要在北京上班的地方。

  临街的大房间归翡翠分包小组,里面小屋是库房。何元利、高峻、刘夏、李光宇、郭士英在此屋工作。斜对面那件大屋归珍珠钻石小组,李竹明、曹美屏、郝兰、唐淑风在此屋工作。吃饭在五科。早上八点上班,中午十二点下班,下午两点上班,六点下班。由于工作的需要,下班后我独自一人留在小楼值守,很“荣幸”可以睡在谈判间的地毯上。没有想象中的值班费、加班费、加餐等,但我也觉得甘之如饴。小楼与上海小吃店之间有一个夹道,夹道深处有一个小棚子,棚内有一个烧蜂窝煤的炉子和好多蜂窝煤,有一把铝壶,暖壶若干,小楼里的人所需的开水都来自此处。烧水这活是大家轮流干。

  翠钻组经过几天的忙碌终于安静下来了。传说中的翡翠第一人----高峻,也回来了。人员到齐了,何元利给我们开了个会,说了一些工作中的注意事项:第一:广交会虽然结束了,但广州平时的成交也很重要,大家要抓紧工作;第二:李光宇拜师高峻,郭士英拜师刘夏。在这里我要着重介绍一下我的师傅高峻:高峻身材不高、一双笑眼,给人的感觉很亲切。据说是首饰公司看翡翠第一人,在总公司有名气,在外贸局很知名,是外贸局梁局长钦点的去缅甸买翡翠原料的不二人选,当时也不过才三十五六岁。

  所谓“拜师”,没有任何仪式,就是宣布一下,并要签署一个师徒合同。合同主要内容为:三年为期,三年内师傅要教会我热爱工作,热爱本行,专心学习,不断进步,培养劳动品质、学习专业技能,教会我翡翠、珍珠、宝石、钻石的真假和其他石头的区别,种、坑、水、绿的认识,山料、籽料的区别,价格、行市的比较,还有就是业务方面,制单、包装、商品流转、单证流转等等。这是我一生中签的最特殊的一份合同,合同确定了我一生的师傅,师傅无私的把一切知识交给了我。我也无遗憾的说,我学到了也做到了。两个月后,一场特殊的运动,让“师傅”这个称谓成为禁忌,我们只能以同事相称。但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的“高师傅”。

  我的学徒生涯开始了。第一项工作就是拼包。顾名思义就是把不完全相同又相近的东西放在一起。“包”是一个长方形的,用纸做的,一枚刻好的长条图章,图章上刻有货号、品名、数量、出口价格,用蓝色印油印在纸包上方。
  从三科收上来的各式各样的翠成品,磨好的戒面,有成千上万:有种、有水头、形状不同、大小不一、有山料、有籽料、还有老活改的;颜色有黄杨绿、韭菜绿、鹦哥毛、浓绿、淡绿、白雅堂、罗锅绿,千种玛瑙万种绿,不胜枚举。我们将这些戒面放在一个又一个屉中,将种份接近、颜色接近、大小接近、薄厚接近的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拼放在一个纸包里。数量少的放小包,多一点的放中包,更多一点的放大包。这个期间我们把新生产出来的戒面和现有的放在一起继续拼。不过在这时最舒服的事就是把单个的、好的翡翠戒面单挑出来放一个小包;或几个价格特别高的单挑出来放一个小包;但是你会挑,他也会挑,师傅就可以喝茶了。

  这工作看似简单,其实得凭本事、练眼睛,磨性子,坐的住。到第二天,又把新的、旧的放在一起接着挑。这就是我们日复一日的工作内容。第二项工作就是整活。整活就是将老物件整旧如新便于销售。曹美屏到五科将不易改动或特别好的成品调到翠钻组,主要有手镯、扳指、翎管、帽蝠、别子、簪子等等。这时,我最爱干的工作来了。高峻带着我将这些翠件放到一个笸箩里,拿好碱、川蜡、刷子、废锯条等工具,到楼下的小棚子里,将炉火弄旺,放上一个洗脸盆,待水开后将碱块放进去,等碱块化开后,将这些翠件放入盆中,这些翠件沾着百年尘土、死人血肉、活人油脂及不知道的脏东西等,越煮越臭。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捞出来放在一个温水盆里,随后摸着翠件不烫手了,左手拿着翠件,右手拿着刷子,把这些宝贝刷干净。我像刷鞋一样刷着这些宝贝,高师傅看到后很是心急,连忙制止我,并告诉我正确的刷的方法:需要四指在下面拖着刷子把,上面大拇指摁着刷子把轻刷。如果按照你刚才的方法去刷,如果翠件上有“柳”,很容易把活弄坏。我连忙问师傅什么叫“柳”?“柳”就是石头微细的裂痕。我又问道:手镯上看上去都断到头的裂缝叫“大柳”?那叫“断缸”。我再问:这又厚实又圆的叫什么?这叫“扳指”,套在大拇指上的。旗人得了天下,就用翡翠做了这个玩意,它主要是拉弓射箭为保护手指用的。这东西还有象牙材质的、骨头材质的、虬角材质的、还有木头的。师傅详细的回答了我的问题,紧接着又告诉我了许多业务知识:这叫马镫,是仿照马镫子做的,套在手指上;这叫翎管,清朝当官的帽子上的装饰物,除了翡翠材质的,还有珊瑚的、青金的、碧玉的、碧玺的等等;这叫别子,明清时期人们挂在腰间的装饰物,也是有各种材质的。在清洗的过程中,我发现镯子里面都是黏黏的东西刷不掉。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高师傅,师傅说:“那是死人肉,用锯条咔哧咔哧就掉了。那是女人出嫁时娘家给姑娘的嫁妆,套在手腕上。姑娘年轻时还好,等到老了、胖了、手腕变粗了,就撸不下来了,到死了就当陪葬了。不知是何原因,有可能是是偷陵盗墓、有可能是建设用地、又或是地震,将死人翻腾出来了,尸体烂了,骨头散了,手镯出来了,烂肉就沁在了手镯上,要不然这水放了这么多碱,还能这么臭。”“高师傅,您看这别子上的柳不如手镯上能看的出来?”高师傅回答道:“镯子叫素活,别子叫花活,花活刻有很多立体的图案,经过加工柳就藏在叶子、根、茎和人物的边角,所以就不容易看出来了。图案是一个马一个猴的,寓意为“马上封侯”;几个石榴凑在一起的图案,寓意为“子孙万代”;刻几个字“人面桃花相映红”象征着美好;刻有一个大脑门的老头图案的叫“福星高照”。这些图案的活的原料都有一些毛病,否则就做戒面用了。这叫“无柳不做花”。“您看这树叶似的的东西,绿的像菠菜。” “这叫秋叶,是做耳坠用的。这种绿叫菠菜绿。”“还都有名有姓呀!”我惊讶道。“你说对啦!千种玛瑙万种玉,都各有各姓。”师徒俩干着活聊着天,通过知识的问答,这些未曾听说却就在眼前的宝贝,不知不觉的印在了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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