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梁山传》
第57节

作者: 黑色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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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举杯笑道:“诸位弟兄,李某不才,承蒙陛下圣恩、殿帅提携,今愧居殿前司殿前副都指挥使之位。今夜,与诸位同座宴饮,一祝殿帅身体康健、步步高升;二贺殿帅即将刻印苏大学士诗词,三谢诸位弟兄忙里偷闲赏脸赴宴。今夜无眠,一醉方休!李某量浅,先干为敬!”
  说完,一饮而尽。各位将军亦饮下。
  喝得微醉时,一位将军斜视道:“副殿帅也知道苏大学士诗词?”
  我问:“李某眼拙,还未问过这位将军高姓大名?”
  斜视将军道:“末将殿前司都虞候王禀。”
  我记起来了,阮小七授盖天军都统制后未及数月,被大将王禀、赵谭上告“曾穿着方腊的赭黄袍、龙衣玉带戏耍,终久心怀反意。”朝廷降旨追夺阮小七官职,复为庶民。
  于是,笑问:“将军可是协同征方腊的王禀?”
  斜视将军道:“正是末将。”
  我正想着找找你这狗娘养的。你骗骗自己跳出来了。还问李某也知道苏大学士诗词?

  我笑问:“原来是王大将军,久仰久仰!王将军刚才问李某是否也知道苏大学士诗词,是指哪一方面?”
  王禀答道:“不知副殿帅知道多少苏大学士诗词?”
  我笑道:“略知一二。”
  王禀道:“不知副殿帅可知苏大学士的《 春宵 》?”
  我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王禀笑道:“可知《 春宵 》意思?”
  这厮的意思是,你死记硬背,未必懂得其中道理。而且,这回连“副殿帅三个字也省略了。我笑道:“此诗前二句写清幽宜人的春夜美景,告诉人们应珍惜美好的光阴;后两句写富贵人家轻吹低唱,在良宵美景中尽情享乐的情景。全篇语言明白如话,而立意深沉含蓄,耐人寻味,其中“春宵一刻值千金”更成为千古传诵的名句。”
  显然出乎意料。
  王禀不死心,笑道:“可知‘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出自苏大学士的那首诗里?”
  我笑道:“像是《 赠刘景文 》吧?”

  显然更出乎意料了。王禀又道:“我记得苏大学士有一首《 柳氏二外甥求笔迹 》,酒后一时忘了。不知副殿帅能否背一句提示提示?”
  这哪里是提示提示?分明是以为铁牛这个粗人没听过呢。于是,我笑道:“好,既然是提示,同题共两首,我说其一,你说其二。如何?”
  王禀笑道:“如此甚好!”
  我念道:“退笔成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君家自有元和脚,莫厌家鸡更问人。”停下来,对王禀笑道:“王将军,轮到你了。”
  王禀笑道:“好!一纸行书两绝诗,遂良须鬓已如丝。”
  然后便背不下去了。我笑而不语。
  王禀急得满脸通红,又背了一遍:“一纸行书两绝诗,遂良须鬓已如丝......”还是只重复了一遍上句,一直没有记起下句来。
  王禀急得满脸通红,我却没有幸灾乐祸的神情,而是笑道:“王将军,不急。慢慢记,会记起来的。”

  但他终究没有记起来。本想将我一军,杀杀我李铁牛的威风邪气,不对,是威风,没有邪气。王禀这时候可顾不上管我是威风还是邪气。我自顾不暇,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丢了自己的脸面。我前面说过,脸面是由屁股决定的。他不懂此理,偏要在我这个上官面前找脸面!您说,他是不是比李铁牛还傻?
  梁太尉道:“李帅,下句是什么?我也想听听。”
  我知道梁太尉未必不知道下句是什么,他只是想缓解气氛。于是,我续道:“何当火急传家法,欲见诚悬笔谏时。”
  王禀又说:“副殿帅不知可懂这两首诗?”

  苏东坡年幼时和一个叫“十二娘”的本家堂妹两情相悦,老苏面对这样的现实,内心纠结挣扎。但堂妹毕竟是堂妹,当然同姓不能结婚。且已子女成行,再叨咕前情,显然不对头。于是,借写诗表达一下后悔懊恼心情。但是,我不能解释。东坡先生的私生子梁太尉师成先生在此,您说,我要这样解释,那不就是骂人家父亲有乱伦的倾向吗?
  于是,我装作真诚地说:“李某是个粗人,还真的不懂诗意,劳烦王将军解释一二?”
  王禀不只是计,自豪地摇头晃脑地讲解起来:“这两首诗吗?意思很简单。苏大学士年幼时就表现出才华横溢,名声远播,被本家的一个堂妹“十二娘”喜欢过,苏大学士也喜欢这个情窦初开的堂妹。但堂妹嘛,毕竟是堂妹,不能结婚。这种朦胧的爱意嘛,注定是令人难以实现的。堂妹从眉州远嫁到了江苏靖江一个叫柳仲远的文学青年。老苏面对这样的现实,内心不知有多纠结和挣扎......”

  这时,我偷偷瞥一眼梁太尉,只见他老脸墨黑,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王禀还在继续卖弄学识。我大吼一声:“王禀!操你娘的混账王八蛋!殿帅在此,你胡说个肾?”
  说错了,不是肾,是甚。粗人嘛,李铁牛就是这样的人。理解理解。
  王禀被我当头爆喝,吓得酒醒了一半。连忙趴下叩头:“殿帅,我对苏大学士并非有轻慢之态,乃一时......”
  梁太尉可不管他是“一时”什么,骂道:“把王禀这无知小儿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古人打板子,有很大学问,不要看打几十大板,关键是看怎么打。真正重打,十板子下去能要人命;如果仅仅做做样子,打四十大板也只是打烂表皮,不会伤筋动骨。所以,王禀听到梁太尉叫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早就吓慌了,只有叩头的份。
  我见王禀那可怜的样子,就劝梁太尉说:“殿帅,王禀也是酒后失言,可否让他以罚代打?”
  梁太尉黑着脸道:“怎么个以罚代打法?”
  我道:“殿帅,可否罚他刻印苏大学士诗词集以谢罪?”
  梁太尉脸色变得好转了些,问道:“多少册为好?”
  我道:“殿帅,可否罚他刻印一千册?不对,两千册”

  在那时,一千册已经很多了,两千册?那肯定是罚。那可都是真金白银,不是闹着玩的。
  梁太尉不说话,也就是不表态,这就是领导艺术。合格的领导轻易不表态。不表态就是表态,但不表态有时也是不表态。
  偏偏王禀出身行伍,不懂这些为官之道。偏要抬头问梁太尉:“殿帅,副殿帅说的是否可行?”
  梁太尉骂道:“你这狗贼,从今往后,李帅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诸位听明白了吗?”
  这是我最想听到的。众将可不知道我这么想,齐道:“谨遵殿帅吩咐!”
  梁太尉骂道:“今天一场宴会,被王禀这狗贼搅乱了,还有什么心情喝酒!诸位请回吧。”说罢,带头往出走。
  诸将都跟在我身后,鱼贯而出。我回头一看,只有王禀这狗贼还跪在地上发愣呢。我既感到可笑,又觉得悲哀。和我铁牛闹?你娃还嫩啊!
  出了太清楼,等梁太尉上了轿子,我等方各自上轿回府。我的府邸离殿前司和太清楼都不远。院子也不大,只有两进的小院。当时,亲随李二进城后,因他从梁山起,就侍候左右,人也机灵,便叫他做了本府总管。叫他为我去买府邸,找了一圈回来,说是找到了两个合适的院子,一大一小。大的在闹市,但离殿前司远;小的只有两进,但离殿前司近。他拿不定主意,跑回来要我自己拿主意。我踢了他一脚,骂道:“你这小贼,我等在梁山落草时住多大房?在润州军营时又住多大院?偏偏来了京师便小院住不得了?这等小事都要我做主,还要你小贼何用?”李二爬起来,头也不敢回,飞快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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