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纸扎匠》
第57节

作者: 麻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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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她低头又看了看腕表,感叹说:“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如果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等我坐诊结束吧。”

  晁荃如摆手,送她。“大抵是没什么了,你先去忙吧。”
  两人目送了沈竹声,便坐在大厅长椅上商量起来,医院的人来人往都与他们无关。
  张八两疑惑,嘟嘟囔囔。“薛新儿不是与加藤私定终身了吗?怎会连怀有身孕都过得如此凄惨?她若胎怀得一直不安生,怎么不去找加藤求助?”他回想查案时听闻那些证言都说加藤兄弟出手阔绰,决计不该让薛新儿如此辛苦,辛苦到连看诊医生都可怜她的程度。
  “还有薛新儿为何不想要孩子?难道她当时已与孩子父亲决裂,心灰意冷了?”加藤兄弟俩都是风流之辈,其中一个始乱终弃也并非不可能。
  “这也是疑点。”晁荃如摩挲着下巴思考,边想边说,“我其实一直有个不解之处。”
  他看向张八两,问道:“薛新儿本人与你所扎纸人一般高矮吗?”他知张八两鬼斧神工的本事,但保险起见,他还是要确认一下。
  张八两懵懂点头,不懂对方为何要问起这件事。
  “那就怪了,不管是李茹娘许曼曼还是骊珠,都是身形娇小之人。连福隆祥记的伙计都说加藤兄弟偏爱娇小婀娜的女子,而薛新儿虽算不得十分高挑但也绝非娇小之列,按理并不在加藤兄弟的喜好范围内,当初又为何会在众舞女当中被选中呢?这未免也太过矛盾了。”
  张八两惊得瞪他。“你是想说,薛新儿腹中孩子的父亲,并非加藤兄弟中的一人?”

  那,这不就意味着,薛邑自始至终都杀错人了吗?
  “可如若薛新儿没在信中提起加藤这个名字,为何薛邑会认定加藤兄弟?”
  晁荃如点头又摇头,道:“她应是提起了,这个我有把握,薛邑虽疯狂但非无脑之人,他对加藤的恨意并非妄想而来,肯定是从薛新儿那里知道的。”
  “你这倒是把我说糊涂了。”张八两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见两个晁荃如跟他同时说着一正一反的话。
  晁荃如冲他苦笑。“不说你,我也糊涂。”
  归根究底是他对薛新儿这个人了解得太少,学再多的理论知识也没有套用的参考依据,一切皆由道听途说,自然无法深入剖析。
  于是他转向张八两,眉眼低垂,有三分恳求的意思。

  “我知你不想提起你与薛氏姐弟的事情,但一点儿也好,我需要薛新儿的情报。”
  张八两杵在那,咽了咽口水,脸上细微的挣扎没逃过晁荃如的眼睛。过了一阵子才听他开口,犹犹豫豫地问:“那,你想知道什么?”
  又怕晁荃如刨根问底,赶紧补充一句:“我可不是什么都答,你想好再问。若有些不能说的,可别怪我站起来走人。”
  晁荃如见能撬开道口子,便已经满足,笑着给对方喂下颗定心丸。“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你且说说薛新儿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吧,细枝末节的东西最好。”
  细枝末节?这是要多细枝末节?张八两心想他了解也不多,说出些有失偏颇的话能行得通吗?
  但晁荃如仿佛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鼓励道:“你尽管说,我会自行判断。”
  张八两碰碰鼻子,便想起什么说什么。
  “挺爱美的,看着要强但其实性子很怯懦,能躲事就躲事,实在躲不过了才开始硬着头皮想辙的一个人。”
  “弟弟对她很重要,但她好像对弟弟又爱又怕,所以若即若离的。不过看薛邑那疯子的模样,她怕也很正常。”
  “啊,特别能哭,哭得让人心烦的那种,当初也是她……”
  张八两说着说着发现才三五句他就吐出了本不该说的话,赶紧闭上了嘴巴。他慌乱地瞟向晁荃如,直摆手。
  “不说了不说了,你能挖人脑子里的东西,再说下去什么都让你套出来了。”

  说罢两手往袖里一揣,缩在旁边打死不开口了。
  晁荃如想笑,心说是你自己吐出来的,我什么招都没使呢。
  不过张八两的话倒果真是让他有所收获。
  案子断得很快,入秋还没消暑,天气尚未转凉,薛邑就被判了枪决。

  临刑前的某天,晁张二人与他见了一面。
  人被押进这个窄小闷热的房间时,形色枯槁,早没了之前见面时的锐利乖张,只是一双眼睛仍有光。
  晁荃如褪下外套端坐等候,而张八两则控制不住抖腿,又站起来踱步,人进来时才停下了动作。
  薛邑拖着重重的枷锁,毕竟是重刑犯,狱警不敢懈怠,上下捆得结结实实,走路只能一寸一寸拖行。他被铐在椅子上后,张八两也跟着坐了回去。
  晁荃如不急着开口,只看着薛邑,视线梭巡了几回,断定他仍无愧疚与畏惧。

  “过得好吗?”他问了句旁人听来是废话的问题。
  但薛邑听懂了,他知里头有嘲讽,但并不生气,反而哼笑,声音嘶哑低沉。“有吃有喝,就是天天数着日子有点难捱,这些黑狗皮也不告诉我到底哪天死,不过你来了,估计这日子就快了。”
  许是有些日子没人与他这样聊天了,他显得心情不错。横竖已经是要死的人,他也不怕什么,敞开心扉说话,心里痛快。
  “你们来干嘛?”他多少有些好奇,毕竟案子已结,他们之间的“交情”也没到需要特意临别送行的程度。
  “来谈谈你姐姐。”
  薛邑听晁荃如吐出这么句话,扭头就跟守备一旁的狱警说:“我要回去了,和这帮人没什么好聊。”
  可狱警哪会听薛邑的话,只抬头看晁荃如,用视线询问他。

  晁荃如从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中掏出一把雕花木梳,朝狱警招招手,递给他。后者接过来反复检查了一番,点头许可,将梳子转交给了薛邑。
  本来要闹的人见了这物什,便不动了。
  薛邑死死盯着梳子,眼里有了些内容。他用行动幅度十分有限的双手接过来,就捧在手心里看,好像是一件只夜夜存在梦中,今日才一睹真容的宝贝。薛邑的脸上什么都没写,但又似乎什么都写了。他甚至都舍不得抚摸一下梳子,只盯着瞧,倒是不再说些要走人的话了。
  晁荃如与张八两对视一眼,后者说:“这是妆奁里唯一完整的东西了,理应给你留个念想。”
  “完整”这两个字刺激了薛邑的神经,他似是由梳子想到了残破凋零的薛新儿,嘴唇抖了抖,但没说话,从深思中抽出神来,将雕花木梳妥善地埋于掌心中,抬头再次看向面前的两个男人,少了许多敌意。
  他没有主动开口谈论姐姐,但至少不再抵触。
  晁荃如便趁着机会徐徐开口。

  “你姐姐孤身一人在这里活得并不顺意,但她很要强,咬着牙也不跟你透一点委屈,我猜她给你的信里写得都是自己过得如何如何舒适。你不是个愚钝的人,应该也有所察觉她并未对你说实话吧?”
  薛邑嘴角一撇,似笑却没有笑意。
  “看她住的地方,哪有她说得那般锦衣玉食,老鼠都不愿筑窝。我到城里看一眼就知道了,她是个打肿脸都要充胖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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