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不过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朱檬有些为难地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不好意思道，“有点恶心。”
　　张烨无辜：“我这不是为了拉近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吗？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就去掉个字儿，叫小朱。”
　　朱檬尴尬地笑了一下，其实可以直接喊全名，小朱小朱地叫着，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会误以为别人叫自己小猪。
　　“陆芃皓呢？”朱檬看了一圈，没看见陆芃皓的声音。
　　“今天上午调休了，可能有情况。”
　　张烨朝朱檬眨了眨眼睛，以为朱檬能懂他的意思，事实上朱檬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有情况？
　　但朱檬没来得及问清楚原因，就被老林拽着出警去了。
　　“报警的应该是邻居，说是个独居老人，应该是被人骗了，养老金全骗了个精光，受不了，这会儿准备寻短见呢。”
　　“怎么骗的啊？”
　　“不知道，得到了才能问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清楚。”
　　等老林把车停到目的地，朱檬才发现这地方十分眼熟，不就是陆芃皓家附近吗？
　　西桥社区，这地儿朱檬熟，经常来。
　　他们很快找到报警的那户人家，才发现老人家坐在门口的地上哭天喊地，身上的衣服沾满了尘土，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这地方离陆芃皓家里不远，只隔着中间一道河，想去陆芃皓家就必须再往前的铁桥处绕道过去，但社区不大，家家户户左邻右舍应该都挺熟，平时有事没事互相窜个门也是常有的事儿。
　　没想到前些天一起去听讲座的陆婶婶也在，此刻正和其他人一起看热闹，低着头窃窃私语。
　　朱檬赶紧拉着陆婶婶问明情况，陆婶婶一看是朱檬，她也把朱檬当成自己人，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起来。
　　“这李老头自己识人不清，经常跟徐老太混一块儿买保健品，两人关系一直不错，这几天不知怎么的，李老头突然跟徐老太闹掰了，而且还一直口口声声说徐老太骗他的钱，今天这不就来找徐老太麻烦来了？徐老太那性格可要强，哪会容他胡说八道，两个人当场打起来，徐老太打不过他，被他一推拉，整个人就到底昏过去了，这不刚刚才送去医院，就你们来之前，她后脚刚被送去医院，你们前脚就到了。”

　　陆婶婶的话不难懂，讲得很清楚，可既然如此，李老头在这儿哭天喊地地干什么？
　　“那他现在这是……？”

　　“哭自己的钱被骗光了呗，不过和买保健品的事情都是你情我愿的，徐老太也没逼着他买不是？刚才还拿着个转头砸自己的头，看着可怕，大家伙怕他真闹出人命，所以才报了警，真没想到是你来。”
　　朱檬大约已经了解了情况，老林也听了个大概，大手一挥把人遣散了。
　　李老头手里那块砖已经断成两半，他自己额头的血都还在往下流，没做止住的趋势。
　　老林耐心道：“有什么事也得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啊，你这额头一直流血也不是办法，我先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
　　李老头神情呆滞，一脸悲悯，像是压根没有听进去老林的话，嘴里一直嚷嚷着：“骗钱，他们是一伙的，骗钱团伙，那可是我的养老金啊。”
　　朱檬又想起前两天和陆奶奶一起去嘉德大酒店听的讲座了，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些公司的人一个个巧舌如簧，能说会道，这些老人家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他们那些人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能够直击老人家的痛点，一旦看见老人家也有所松动，就等于成功了大半。
　　老林又问：“你家在哪里？这不是你家吧？要么我先送你回家？你在这里闹没用，解决不了问题，你放心，你有什么诉求就说出来，我们丨警丨察会帮助你的。”

　　然后转头，吩咐朱檬：“去打听一下他家在哪里。”
　　索性朱檬对这一带已经很熟悉，再加上她经常来找陆奶奶，几个街坊邻居也都认得她了，很快就打听到了李老头的家，可李老头却死活不肯回去，赖在地上怎么劝都不肯起来，后来还是陆婶婶看不过去，向朱檬道出原委。
　　“他是怕他儿子儿媳，今天就是被儿子儿媳发现他把钱都花在保健品上，狠狠骂了他一顿，逼着他来问徐老太把钱要回去，现在倒好，钱没要回去，徐老太还被送入医院，马上还得付一笔徐老太的医药费呢，他怎么敢回家？”
　　李老头在家里的地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但中心意思朱檬听懂了，应该是说李老头的儿媳很厉害，儿子又十分听老婆的话，所以李老头这回碰上这事儿本来就是被逼着来的，他家里人肯定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帮他。

　　陆婶婶还说：“这回是他家儿媳发现他在房间里棒了一堆保健品，而且她每个月退休金本来就那么一点，买了这些产品哪够花啊，于是就问儿子要钱，儿子倒也没在意，每个月这点钱给也就给了，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被他老婆发现了，这可好，他老婆立刻到处查到底怎么回事，查到了徐老太这里，李老头不怕他儿子，但怕他儿媳啊，一大把年纪了，也是可怜。”
　　陆婶婶说可怜的人那多半就是可怜了。
　　朱檬不由心事重重，都说年纪大了儿女不在身边的老人最苦，可有时候哪怕是在身边都不见得不苦。
　　朱檬和老林一起把李老头送回家，李老头这会儿情绪还是没有恢复，整个人唯唯诺诺，尤其是在看见儿媳的时候，像是突然之间哑巴了似的，话都不敢说一句。
　　看来陆婶婶说的没错，他的确怕儿媳。
　　李老头早年早早就丧了妻，自己把儿子拉扯长大，现如今儿子是长大了，可娶回来的老婆却让李老头望而生畏。
　　李老头的儿子李洋一直在家等着老父亲回来，虽然李洋对妻子也是敢怒不敢言，但好歹是自己亲爹，遇到这种事情总不能连自己亲爹都不管了。
　　朱檬他们来之前，夫妻俩才刚刚大吵一架，李洋指责妻子沈慧不该那么跟父亲说话，沈慧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认为就是因为李洋总是对父亲做的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会让父亲干出把钱都花在保健品上这种事。
　　“爸？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李洋瞧见父亲狼狈不堪的样子整个人也急了，慌忙迎上来搀扶老父亲。
　　李老头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老林劝他先去医院看看，他死活不愿意去，结果就是这副模样回到家里。

　　老林把情况和小两口说了说，李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慧却面无表情，听完之后似乎内心毫无波澜。
　　“你们小两口有什么矛盾跟父亲好好说一说，就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也有解决的办法，不能一言不合就把人赶出去啊。”
　　沈慧看着本来脾气就不好，听到老林这句话炸了，立刻开口：“谁把他赶出去了？是他自己说要去找徐老太算账，我们连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呢，丨警丨察同志，这口锅我可背不动。”
　　老林：“那你现在弄清楚了吗？”
　　“弄清楚了，我公公不就是被骗了嘛，就那个徐老太，联合保健品公司的人卖保健品，专骗我公公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你去问问，这社区几个老人谁没被骗过？徐老太她这么大年纪了还做这种烂事，真是不给自己积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