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的怀里，还抱着婴儿，只是，婴儿的脸色不太对，好像……
　　婴儿的脸是青灰色的，对，就是没有血色的那种青灰色。
　　妇女在小河边停了下来，她向前一跃，从轮椅上摔了下来。
　　即便是跌倒在地，她也没有放下怀中的婴儿。
　　她抱着婴儿，朝河边爬去。
　　陈小蓉对林陌然道：“她好像摔倒了，我们过去帮下忙吧？”
　　林陌然迟疑了一下，说：“她的身后，好像是她的家人！”

　　陈小蓉将手中的果篮放在路边，穿过马路，一路小跑来到妇女的跟前。
　　“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陈小蓉伸出手，想要把女人扶起来。
　　那个叫做春华的女人，用冷漠的眼神扫了陈小蓉一眼，没有说话。

　　她继续向前爬去，她的双腿，是没有知觉的，像两节生硬的木棍一样，被她拖着，向河边爬去。
　　陈小蓉看清了她怀里的孩子，那孩子的脸色不止是青灰色，还沾满了泥土，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一般。
　　“你想干什么？”陈小蓉喊道，“你年纪轻轻，不能去寻死啊！”
　　妇女根本就不理会陈小蓉在说什么，她连头也不回，继续向前爬去。

　　终于，她爬到了水中，义无反顾地继续深入，深入……
　　直到整个人都被水淹没，只留下一撮头发漂浮在水面，像水草一样左右漂浮着。
　　林陌然也追了过来，他道：“她投河了？我们快去救她！”
　　陈小蓉奔过去，将女人拖上了岸。
　　女人不感激，反而指着陈小蓉破口大骂：“你们江泉镇没有一个好人，你们都给我滚得远远的，让我去死，我死了就解脱了，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会遭报应的，我诅咒你们，江泉镇的所有村民，都不得好死！”
　　听了女人的诅咒，陈小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恶毒的诅咒。
　　她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怎么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这个女孩子，刚刚还救过她。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这世上，也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些骗鬼的话，说给别人听吧，我的世界是崩塌的，是破碎的，我什么都不想要，也没有什么可留恋，我只想死！求你们给我解脱，不要救我！我求你们了！”
　　看得出来，女人是崩溃的，她的双眼发直，黑眼圈浓重，脸色蜡黄，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阿姨，人死不能复生，你让她入土为安吧，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死，只是逃避！”
　　“我不逃避能怎么样你告诉我？”春华嚎啕大哭，“我大学毕业，被男友欺骗，卖到这个地方，他们把我捆起来，像喂狗一样，每天一碗残羹剩饭，吃喝拉撒都在一个破旧不堪的草房里，没有窗户，没有门，地上湿漉漉的，床上的被褥黑得发亮……”
　　“只有怀孕的时候，才给一点点好吃的，我跑过，全村的人都跑出来找我，他们把我抓回去，打断了腿，我瘸着腿，给他们生了三个女儿，他们不是人，父子三个都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
　　“我的前三个女儿，被他们卖掉了，我的四女儿，一生下来，就被他们给扔进尿盆溺死了！我恨啊，恨不得把他们都杀了！恨不得把全村都杀了！可惜老天不开眼啊，我是个瘸子，我做不了什么！他们都该死，都该死，该死……”
　　女人身子筛糠一样颤抖着，怒骂着：“他们不是人，他们是魔鬼！”
　　后来，他们觉得她生不出儿子，就把她低价转给了一个瓜农，瓜农有老婆，怕被老婆知道，将她囚禁在了瓜棚里。
　　果农人还不错，给她买了一个轮椅，也没有用狗链子拴她脖子。

　　今天，她趁瓜农不在，用改锥撬开了瓜棚的锁，跑了出来。
　　她挖出了自己的四女儿，只是四女儿已经死了，身体开始腐烂变质，她无法接受自己被毁得彻底的人生，她想抱着孩子投河自尽。
　　“你们说，我有活着的必要吗？本来，我有锦绣前程，结果就因为遇人不淑，一切都毁了！”
　　她还没有疯，没有精神失常，已经算是奇迹了。
　　陈小蓉生在农村，也听说过一些，村里有些老大不小还娶不上老婆的男人，就会花钱去娶个媳妇。
　　那花钱娶来的媳妇，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是不关心的。
　　他们关心的是，用钱换来的媳妇，能生孩子能做饭就行。
　　其他更深的细节，她就不知道了。
　　毕竟，她也只是个小孩子，注意力都在学习上，其他没有太上心过。
　　原来，她们的命运竟然这么悲惨。
　　原来，那些娶不上老婆的男人，是那么的穷凶极恶，犹如鬼魅。

　　这一刻，她竟然无语凝噎。
　　她木然地站在原地，不再有救她的想法。
　　对于她来说，活着，犹如身在无间地狱。
　　也许，死了，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种解脱吧。

　　春华再次朝河中爬去，陈小蓉和林陌然步步后退，转身不再看。
　　春华身后的村民追了上来，他们嘴里怒骂着，一把抓住春华的头发，将她扯出水面，丢咸鱼一般，丢上岸。
　　“妈的，死了？”
　　“哪儿那么容易死？”
　　“腿打断了，叫了一个星期也没死，在牛棚生了四个孩子，生锈的剪刀一剪就完事，也没死，她命硬着呢！拖回去！”
　　陈小蓉不知道那个叫做春华的女人到底死了没有，她看见女人被丢在轮椅上，推了回去。
　　“大学毕业的女孩子，本来人生会很美好……”
　　陈小蓉彻底被村民们的三观给震撼住了！
　　林陌然说：“我们报警吧！”
　　“你以为没有人报过警吗？”陈小蓉呢喃道，“很多村子，是宗族制的，就像古代一样，警车来了他们也敢砸！”
　　“张老师对我说过：对于一些陌生的村庄，女孩子还是少踏足，就算是支教，也不要去！”陈小蓉说，“以前我还不理解，问他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江泉镇，真的不算是特别贫穷的地方，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更别提那些偏远山区了，只会更恶劣。
　　陈小蓉嘴上说不相信丨警丨察会把春华解救出来，但还是报了警。
　　后面丨警丨察来了怎么处理的，她没有跟进。
　　这件事，就像是她人生的一段小插曲。

　　然而，对于春华来说，这是她的人生，她整个被毁掉的人生。
　　林陌然和陈小蓉一起乘坐公交回了学校，下车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只是，陈小蓉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不舒服。
　　“我的心突突的，有些难受。”陈小蓉说，“可能刚刚遇见那个叫做春华的女人，听了她的话，三观震碎，心也被震碎了！”
　　“你不要太在意她的话，是不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诅咒？我也听见了，她是诅咒那些害她的人，跟我们没有关系，你不要放在心上！”
　　陈小蓉捂着胸口，点点头，说：“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好，你回去以后，冲个澡，早点休息！”
　　林陌然挥挥手，与陈小蓉在校门口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