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说着，美滋滋地拎着东西回去了。
　　陈小蓉望着老妇人佝偻的背影，摇摇头，转身回家了。
　　王秋菊还埋怨了她一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干什么去了？也不知道给家里干点活儿，人家没做工的姑娘，都拎着篮子出去捡麦穗了，你也不知道去捡！”

　　“妈，捡那个能挣几个钱啊？”陈小蓉撅着嘴，说，“天还怪热的，我不去。我过几天去城里打工！”
　　王秋菊抬起头，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打工？打什么工？有人帮你介绍工作了？”
　　“谁帮我介绍啊，我自己找呗！”
　　陈小蓉拉过马扎，拿起扇子，一边扇风一边说：“我有手有脚，什么活都会干，什么工作不能找啊！”
　　“你没听说过，城里不收童工吗？”

　　“妈，我都过了十六岁了，不属于童工了！”
　　“不是十八岁成年吗？”
　　“十六岁以下属于童工，十六岁以上不是，我都问过我同学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王秋菊还挺期待，“到时候一个月能赚多少？给家里寄多少？”
　　“妈你想得还怪美嘞，你们不给我学费，我得赚学费啊！怎么还想着我给你寄钱呢？让人听了心里拔凉的！”陈小蓉没好气地说，“中考成绩还没出来呢，你就着急撵我走啊？”
　　“等中考成绩出来了，我马上就走！”
　　陈小蓉起身，气哄哄地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吃饭，跑屋里躲着干什么，一天天的，一点眼色都没有，眼睛里一点活儿看不见，就不知道帮忙打扫打扫房间啊，帮你爹洗洗衣裳啊，我一天天的，又去地里忙活，又去皮子铺砸皮子，还得洗衣裳做饭，我多累啊我……”
　　陈小蓉一阵烦躁，她嘟囔道：“妈怎么这么能念呢？”
　　她推开门，去厨房，帮忙端菜盛饭。
　　王秋菊好奇心上来，问道：“出去这么久，你干啥去了？找唐春妮玩去了？”
　　“没有。”陈小蓉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开始吃。

　　“那你干啥去了？”
　　“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她又不是孩子了，你问什么问！”陈德海狠狠瞪了王秋菊一眼，说，“赶紧吃饭！”
　　“我随便问问还不行啊！”王秋菊低眉顺眼地小声道，“方屿川人长得也不错，家里条件也好，她死活不同意，是不是谈对象了啊？我这个当妈的，还不能知道啊？”
　　“没有，谈什么对象谈对象！我才几岁呀？”陈小蓉没好气地说，“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你刚才不是说了，不属于童工了，还不能谈对象啊？”王秋菊说，“你自己谈个条件好的，也省得我们瞎操心了！反正方屿川和你妹妹已经办过酒席了，你也不能反悔了！”
　　“我不会反悔的，你放心！”
　　“那行！”王秋菊夹了一块肉，放进陈小蓉的碗里，瞄了她一眼，道，“吃肉！”
　　陈小蓉怔了一下，不客气地把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王秋菊道：“去了城里，给人打工勤快点，别让人挑出毛病来，最好找个包吃包住的，安全一点，省得让妈操心！”
　　陈小蓉道：“知道。”

　　第二天，陈小昭突然回来了。
　　见小昭脸色不对，陈小蓉问道：“小昭，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好看呢？”
　　“还能怎么，还不是我那婆婆，和她婆婆吵起来了，吵得差点翻了天。”
　　“因为啥啊？”

　　“奶奶从垃圾桶里捡来得东西，拎给我婆婆吃，那垃圾袋上的味道呀，冷不丁闻一下能吐了，袋子往我婆婆屋里一放，招进来几十只苍蝇……”
　　“啊？”陈小蓉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原来那个老妇人，是方屿川的奶奶呀？！
　　“她们那辈的老人吃苦吃了一辈子，养成艰苦朴素的习惯了，什么东西都不想浪费，别人扔掉的，她都捡回来了，把我婆婆气得不轻！”
　　“你婆婆……她是怎么知道是她捡回来的？”
　　陈小昭撇撇嘴，说：“奶奶把香肠切进面条里了，给我们吃，一人一碗，我婆婆吃完了，我在房里做统计表，晚出来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吃呢，俩人就吵起来了！”
　　“你说奶奶也是贱，我婆婆吃了就吃了，她别说也没人知道，我婆婆吃完，她就说：‘那袋子香肠啊，没花钱，你看看我多能耐，给家里省了几十块钱！’”
　　“我婆婆问她怎么没花钱，她说她翻垃圾桶捡回来的！我婆婆当时就翻脸了，刚才吃进去的面条，差点给抠出来，两个人吵得那个厉害，我劝都劝不开，把我公公给气得，又昏厥过去了。我实在忍不了了，就跑回来了，免得她们混战，再殃及到我身上！”
　　“后来，我婆婆把奶奶捡的那袋子东西拎出来，摔在地上，我一看袋子上聚得那些苍蝇，就猜出来了，八成是奶奶从垃圾桶里扒拉回来的。”
　　陈小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袋子垃圾，是我扔垃圾桶里的！”
　　陈小昭的眼睛瞪得溜圆，陈小蓉连忙解释道：“我不认识方奶奶啊，谁知道她们方家那么有钱，她还在马路上翻垃圾啊！我劝她她也不听，说我扔了的东西，跟我就没关系了……没想到，她竟然拎回去下面条吃了！”
　　“我看她精着呢！”陈小昭说，“她就是在我们身上省钱吧，那面条她自己怎么不吃啊？”
　　“她自己没吃啊？”
　　“她那碗没动。”
　　“人……不至于这么坏吧？”陈小蓉有些不敢相信，“她们那辈的老人，好像都是挺会节省的，什么剩菜剩饭都不舍得扔，你还记不记得，咱奶奶活着的时候，一个菜，能上顿腾（热）下顿腾（热）的，腾（热）一个星期……”
　　“那谁知道。”陈小昭无奈地道，“我过几天再回去。”
　　“不是听村里人说，你婆婆和她老婆婆关系不好吗？怎么还吃她做的饭呢？”
　　“本来她是不吃她做的饭的，她嫌奶奶做的饭又咸又油，但是她今天实在是太忙了，给工坊里的小姑娘们算工资，我都在给她帮忙统计呢，奶奶殷勤地去下面条，她也没设防地都吃了，结果吃完了，奶奶说面里的香肠是捡垃圾捡回来的！”
　　“这什么人家啊，怎么还有这种老人？”
　　“农村这样老人多了去了。”陈小昭说，“怪不得都不愿意嫁给方家！”
　　“你是不是怪姐姐？”陈小蓉转过头，望着陈小昭，问道，“你和方屿川怎么样？”

　　“不怨你，爸妈做的事，我怨你干嘛？我和方屿川，我们……就像陌生人一样，见面也不怎么说话，睡觉也不睡一个屋！”
　　“他一直没碰你啊？”陈小蓉问。
　　陈小昭望着陈小蓉，眼神有种说不清的意味。
　　陈小蓉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说，如果你们之间没做出格的事情，又实在合不来，就直接分了算了！”
　　“说得轻巧，咱家欠着人家家十万呢！”陈小昭说，“我再像你一样，不管不顾的跑了，方家不来咱家里头闹啊？”
　　“钱慢慢还呗。”陈小蓉说，“等成绩出来了，我就去城里打工赚钱，学费赚出来以后，余下来的就攒着，早晚能攒够十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