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张建国和谁都没有打招呼，一个人悄悄地去了塞班机场，他深感此次回国的责任重大，稍有疏忽或考虑不周都可能给公司和自己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他甚至做好了再也回不了塞班岛的思想准备。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组织上对党员的思想要求和行动控制还是相当严格的，谁能保证中国政府在塞班岛就没有设立秘密据点？说不定自己在塞班岛的一切，都早已在相关部门的掌握之中。自己这一回，很可能是鸟入牢笼，有去无回。

　　张建国乘坐的大韩航班由于是夜间的航班，乘客不多，机舱里四周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一位女乘客向空姐要了张毛毯，老练地掀起了坐椅两旁的把手，“一”字型地铺开睡起大觉来。可张建国此时的心情却是忐忑不安，毫无睡意。他勉强闭起眼假装休息，脑子里却在不停地高速运转，反复权衡，见到了王总经理该怎样对他说。
　　就在前几天，张建国在海悦大酒店喝咖啡时，曾从《关岛日报》上看到有一篇文章介绍说，美国当局怀疑有中国政府派间谍式的人物潜伏在北玛里亚纳群岛刺探军情和收集各类情报，更让张建国吃惊的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居然还公开把几名共产党员的名字列入了不受欢迎的人员名单，其中一人是张建国早就听说过的某中央领导人的子女。

　　张建国当时读完这张报纸，无形中顿时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使他感到党的力量是无处不在的，组织的监控是时时都有的，没准哪一天他们就可能盯上了他们公司派来塞班的女服务员们下水的事，那样的话就坏事了。这些事都是板上钉钉实打实，哪里还经得住查？哪里还可以抵赖？
　　想到这里，他更加坚定了秘密回国的决定是正确的，违反外事纪律偷偷回国的错误与这些问题的严重性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当飞机降落在首尔机场时，天刚刚发亮，由于需要在这里换乘国内航班的飞机，待机时间较长，虽说张建国也没有心情逛机场，但反正是要等了，也没有办法，听人家讲，到了韩国就要成千上万地花钱，买东西便宜。现在正好是个机会，不逛白不逛。想到这，他身不由己地就走进了侯机大厅。
　　他首先往两头张望了一下，好家伙，真够宽广啊，一眼望不到尽头，按理说，张建国也见识过国外的一些大机场，比如日本的大坂机场和东京机场啦，新加坡的樟宜机场啦，他怎么也没想到韩国的机场会有这么大，而且上下多层，小买部，大商场，免税店，专卖铺，各色餐饮馆，一应俱全，特别是那些具有大韩民族特色的商品柜台更是五花八门、品种繁多，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眼花缭乱。

　　只是此时的张建国毕竟还有满腹的心思，那有闲情去仔细欣赏呀，他像绝大多数喜欢抽烟的男人一样，径直走向卖香烟的专柜，询问起各种外烟的行情来。他琢磨着王总喜欢抽外烟，这当儿国内象红万宝路、箭牌什么的都要200百元开外一条，无论如何也要买几条送给王总，一来是王总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二来大老远跑回来也总得有点见面小礼品吧。

　　当售货员小姐用英语告诉他，红万和箭牌香烟付韩币的话要9800圆一条，他吓了一跳，再心算一下折合成美元，才发现只需要8美元一条，顿时感到一阵轻松，并感慨道，这韩国免税店的香烟真便宜啊！立刻掏钱买了3条。买完后他才终于明白了老跑这条线上的朋友们为什么说韩币不值钱，为什么会随便买什么都必须“成千上万”地花钱了。。。。。。

　　回到江滨市，张建国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号准了下班时间，直接把电话拨到了王总经理的家中。当王总得知张建国就在江滨市的时候大吃一惊，好在王总毕竟是老江湖，处惊不乱，知道张建国肯定遇到了非常情况，也顾不上休息，约他立即来家里面谈。
　　在王总经理的书房里，张建国满怀愧疚地将塞班这些女孩的真实现状，一五一十地向王总经理做了详细的报告，同时深刻检讨了自己工作没有做好，辜负了党和组织上的期望，请求组织上给予处分。说着说着，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早已痛哭流涕，不能自禁。这是悔恨的泪，也是宣泄的泪。在那些女孩面前，他硬撑着当一个“父亲”的角色，此刻在王总经理面前，他觉得自己是个犯了大错后悔不已的“孩子”。

　　王总经理也被感染，眼眶红红的，他从茶几上取了张面巾纸递给张建国，安慰道，“也真是难为你了”，然后若有所思地叹道，“这就是改革开放后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复杂新局面啊！国门打开了，闯出国门了，我们就必须直面许多我们以前没有遭遇过、甚至不可能遭遇的种种考验。这样的考验不但我们要面对，全国其他省市的人们也一样会面对吧？所以我们没有退路，也不能回避，必须迎难而上！”

　　张建国长期郁积在心头的压力得到了释放之后，很快调整了情绪，接着又报告说：
　　“目前虽然还只有几个女孩下水，但是假如局面无法得到及时的控制，那些正在观望的人，很可能会跟着下水。尽管也会有些人是无论如何都坚决不会下水，可这毕竟于事无补，而且，正因为有些人不愿意，也更加可能会促使消息外泄。”
　　张建国说到这里，趁机又把塞班岛可能设有中方秘密据点的事告诉了王总，并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份刻意留着的《关岛日报》交给王总说：这事如果不早作准备，万一被他们察觉报上去的话，我个人受处分事小，恐怕要牵连到整个公司的声誉和利益，请您慎重考虑，早作准备，也不枉我这次偷跑回来一趟。
　　2010-4-16

日期：2010-04-19　08:31:52

　　第六章，打开局面
　　1，紧急对策
　　王总经理听了张建国的报告，也陷入了思考，他脸色凝重地在屋内走来走去。思考了好一会儿，王总经理才说，要说责任，也不只在你一个人身上，我们当初同意派她们到夜总会工作本身就冒着很大的风险。事实也证明，开拓海外市场确实存在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也属正常，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检讨和追究谁的责任，而是怎样面对现实采取对策。张建国不住地点头，心想：到底是领导，讲话水平就是不一样。

　　我们先从最严厉的处理办法来看，王总接着说，比如说，把她们立刻遣送回国，并对她们加以严厉的处罚。可是这样的后果将会是怎样呢？首先，上级机关要追究我们公司的责任，其次，虽然犯错的是部分人，但是其他女孩也会受到株连，纸是包不住火的，事情传出去以后，不仅这些孩子的家长有可能出来和我们理论，甚至打官司，上级机关也很有可能会就此取消我们公司今后的劳务输出权，这对公司将是致命的打击。即便对那些女孩来说，她们下水，确实有错，可是假如她们因此而被遣送回国，那她们的这一辈子不也就毁了吗？

　　所以，最严厉的处理办法肯定是不可行的。王总像是下了决心似地一挥手说，其次，就只能是面对现实了。我们假装不知道，然后一年到期之后，全部安全送回国，每个人自己的事由她们自己去负责。这样虽然有为公司逃避责任的嫌疑，可是不这样做，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注意。王总说到这里严肃地盯着张建国：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表示认可或允许她们下水，你要始终坚持禁止她们下水的态度，尽到提醒责任。至于她们听不听，那是她们的事，但最起码我们尽力了。这样即便万一有人举报，我们公司也没有太大的责任，最起码我们没有赞同她们下水。再说这对孩子们的家人也有个起码的交代嘛。

　　张建国听到这里更加佩服：毕竟是老领导，分析问题果然比自己老练、全面、透彻、稳妥，而且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