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凡用一双似醉的眼神盯着李飞。
　　李飞说：“你这样看我，不相信吗？”
　　田凡说：“相信。你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我是说，我怎么觉得我不适应在这个企业。原先，我应该到一所中学教书的。”
　　“教书？没有到远程公司好。”
　　“我现在，有些担心。要是这个企业有一天破产了，我怎么办？”
　　“不会的。我想，不会的。”

　　“真的不会？”
　　“你这样追问，我又有点吃不准了。我也有这样的担心。我不希望企业走到那一步。要是那样，我就惨了。离开这个企业，我出去能做什么？”李飞叹了一口气。
　　田凡跟着，也叹了一口气。
　　他在花可南手下做事，虽然名为两办副主任，其实就是一个秘书，随时有应急的事要处理，随时要出差，迎来送往，让他体力不支精疲力竭。
　　老婆劝他趁早换个地方。

　　去哪呢？
　　如今找一份好的工作不是太容易。
　　他这个两办副主任，在主任花可南手下做事，真的是不容易。
　　花可南在两办主任的位置上有了不少的年头，既滑头又老道。遇上棘手的事，花可南总是能找到一个借口，躲出去，而且情况特殊得又关了手机。
　　没办法，田凡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去。
　　举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事说。

　　公司里就几部小车，上档次的也就两部。不巧的是，道奇和奥迪都派出去了。本来，是要留一台备用的。董事长只坐这两部车。
　　那天，知道董事长不出去，就把备用的车给了总工程师。
　　下午时，内勤秘书接到电话，董事长程颂临时有事要出去。
　　秘书接电话时，花可南在隔壁。
　　花可南听到这样一个电话，溜了出去，躲进公共卫生间蹲坑，而且关了手机。

　　秘书见主任不在办公室，就向副主任田凡请示。
　　田凡只能派面包车送董事长。
　　结果，因为车的事情，田凡被程颂好生一顿骂。
　　在花可南手下做事，田凡经常要做这种替罪羊的角色。
　　想到过往事情中的许多不愉快，田凡就想早点离开这个企业。何况，这个企业已经是日落西山。
　　李飞说：“田主任，不要想那么多。相信这个企业。”
　　田凡说：“相信这个企业，是啊，相信。”
　　两个有着不小年龄差距的男人，都喝了不少的酒。

　　出酒店后，两个人居然是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到路边拦车，竟然被出租车拒载。
　　田凡掏出手机，给小车班打了电话，叫了一辆车过来，才把他俩拉回公司。
　　第二天，田凡帮李飞弄了一个工作计划。这些部门的计划，多数可以想当然就能弄一个出来。
　　生产分厂可就不行了，需要真枪实弹，来不得一点虚功。
　　远峰对生产一线的分厂盯得特紧。不时地，他会亲临现场，就像战场上，高级指挥官亲临前线一样。
　　对于几个成品分厂的生产情况，远峰并不是全部了解。
　　他是炉前工出身，后来当铸工分厂厂长。

　　好在他参加在职的函授学习，而且认认真真。
　　在他出任副总经理之前，当过精加工分厂的厂长，当过大修分厂的厂长。
　　出任副总经理后，主管铸造分厂、技术、产品开发和能源动力部门。
　　远峰和新产品分厂厂长陈庭中商量，能不能多生产一些，目前，就这一块的市场好些。
　　陈庭中啧嘴，样子是有难处。
　　“完成任务后，再想办法多超产。”
　　陈庭中用手挠了头，苦着眉头。

　　远峰说：“我相信你陈厂长在这方面是有办法的。”
　　生产分厂的管理者，在实战中积累了不少藏富的经验。
　　他们利用统计方法上的漏洞，采取多报损，将一些已经加工出来可以出库的商品存到一间专用库房里。
　　现在，在陈庭中的手中，就是停产一个月，只要将这个战备库里的商品拿出来，这个月的任务照样在报表上完成。

　　远峰是在这个公司里土生土长成长起来的干部，对公司里的一些事，多少有耳闻。
　　各单位的土财主们，都会有一套自己实战中摸索出来的藏富秘诀。
　　陈庭中有秘密仓库，远峰好像知道，只是不知道这个秘密在哪个位置上。
　　陈庭中有了表态，“成，成。有你远总坐阵，我一定全力以赴。”
　　远峰笑，拍了拍陈庭中的肩膀。
　　陈庭中的心里开始打鼓。
　　他手上有藏品，用他管理新产品分厂几年来得出的经验，必须藏起一些可以直接出厂的成品，以防不时之需。
　　说不清什么突发情况，要突击拿出成品，比如大旱之时，比如洪涝之时。

　　遇上这种时候，灾情就是政治任务，不容你讨价还价。
　　要想坐稳新产品分厂厂长的位置，就要有这种应变突发情况的能力。
　　陈庭中是郑晓海的人。只要得到郑晓海的一个指令，他会立马执行，而且不会讨价还价。
　　现在，新任总经理远峰来到他这里，这就让他有点为难。
　　陈庭中在焦虑中。
　　他清楚一点，积极帮助远峰，对于郑晓海来说，就等于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种吃里爬外的事情，郑晓海知道后，会怎么想呢？
　　陈庭中感觉自己掉进夹缝中。
　　现在，新任总经理远峰每天都要到新产品分厂来一次，等于是坐阵。
　　从心理的原始状态上说，陈庭中也想在远峰面前立功受奖，想在这个月有一个多超产的表现。但又担心郑晓海知道这件事后不高兴。
　　他的思想矛盾，犹豫再三，打电话向郑晓海请示。
　　郑晓海说：“远总布置了，你们应该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我们应该全力配合他的工作，是不是？”
　　“是，是。”
　　郑晓海又说：“身为一个管理者，解决问题应该有自己的办法。局部利益要服从大局。”
　　“是，是。”
　　“但是，归根结底，要放眼于长远。”
　　这最后的一句话，似乎才是郑晓海想告诉陈庭中的真话。
　　“我明白了。”
　　陈庭中似乎弄懂了郑晓海的意思。他决定将实际提交数缩水，限在线上稍过一点就收住。
　　也就是，远峰要他多超产，他就在原有计划中多超出那么一点。在组织人力上，却不拿出有效措施。
　　到时，看情况，远峰要是脸色不好，他就拿出一些收藏品，补充上去。

　　这样，他为远峰帮忙帮在度内，适可而止。郑晓海若要问起这事，他也好坦然应对。
　　陈庭中这样的筹划，属于刀打豆腐两面光的做法。
　　远峰把目前的工作重心调整到以市场销售为龙头的这一个状态上。
　　不管白猫黑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
　　扼制住经济效益的滑坡，是他目前的首要目标。一切工作，往这方面靠。可是，在协调时，却有来自明里的和暗地里的阻力。虽然，他有着充分的思想准备，但面对时，还是感觉到力不从心。
　　累啊。

　　热加工分厂的厂长金开南，比陈庭中更有办法。他的办法，更能赢得程颂或花可南对他的赞赏。他是董事长和董事花可南这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