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曼点点头,松了手,目送自青驾车离开。
她转身往回走,一阵凉风吹过,她不由得双手怀抱住自己,驼色的羊绒长衫里的她看起来格外弱不禁风。
进了屋,陈姨熬好了燕窝,齐容云召唤她过来,眼巴巴地盼着她全吃掉。
粘粘的,滑滑的,有点像鼻涕,没什么味道,陈阿姨没有加任何调料,这样的燕窝一点都不好吃。
她囫囵吞枣一般吃了一碗,齐容云看着她欢喜极了,又让陈阿姨盛了一碗。
“孕妇要多吃一点的,你这么瘦,要大补。”
自曼感觉像喝毒药,她最不喜欢吃黏稠的东西。
“妈妈,还要吃晚饭呢。”
“还早呢。这才四点。”
自曼无奈地接受着婆婆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享受她温暖的注视,她实在不忍心欺骗下去。
“妈妈,其实我……”话还未脱口。
忽然,大门开了。
顾羽宁脱掉大衣,换了拖鞋走进来。他神色自若,看到母亲和自曼在饭厅坐着。
“妈,我回来了。”
“快过来,可想死我了。”
齐容云的眼神中流露出对儿子无以言表的宠溺。即便从前她和儿子因为一个女朋友闹得不可开交,但母子终究是母子,血液里流淌的DNA神奇地维护着这份亲情。
她给了顾羽宁一个大大的拥抱。
顾羽宁同样拥抱了她,顺道扫了一眼正低头舀着燕窝踌躇犹豫的自曼。
“妈,阿曼以后不用吃那些东西了。”他专注地望向齐容云那双令人温暖如春的眼睛。
“怎么了?”齐容云立刻察觉出不对劲,目光聚焦转向自曼。
“妈妈,孩子……”
顾羽宁抢过自曼的话:“孩子没了,妈。是个意外,我们都不想,是我疏忽,没有照顾好阿曼。”
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悲伤。自曼低下头,咬着唇,神经绷得紧紧的。
她不敢看齐容云,妈妈从进门后洋溢着的欢喜与幸福就这样被他们残忍地打碎了。
“妈妈,对不起!我没做好。是我没用。”自曼哽咽,眼睛红了一圈。
进手术室的时候,她落了泪,心里像塞着棉花,即便现在过去了,她回想起那一幕仍心如刀绞。
齐容云一拳捶在顾羽宁的肩窝,气也不是,骂也不是,瓮声瓮气地训道:“羽宁,你呀!三十岁了,你就作吧!那天作死你得了!”
她猛地起身站起来,拉起自曼的手,“走!阿曼,跟我上楼去。”
自曼从顾羽宁身边经过,恨恨地踩了他一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顾羽宁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怔!作,他有吗?不都是女人作他吗?他好无辜啊!
二楼的地毯颜色丑得让阿曼抬起了头,齐容云带她到了自己的房间,门一关,气势立刻如潮水涨起来。
“你告诉妈妈,是不是羽宁欺负你了?他还和那个狐媚子纠缠不清呢。”
自曼懵了一瞬,狐媚子,连她都不知道,她的婆婆居然早得先机?
不过,真的有的话也好,离婚也能顺理成章了。
“妈妈,是我不小心没有保住孩子,羽宁的事我不清楚。”
“阿曼啊!你不能太懦弱了!自己的丈夫你不管,自然有别的女人替你管,你懂吗?”齐容云恨铁不成钢,抓着自曼的手,眼眸中浮出的忧虑差点把那与身俱来的和蔼可亲全部吞噬掉。
“妈妈,羽宁不是那种人。我信他。”
自曼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自信忽然就冒出这么一句话。说出口,她才觉得是在打婆婆的脸。
“好吧!我希望是我多虑了。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自曼点点头,“妈妈,孩子的事,对不起。”
她挽起齐容云的小臂,她的婆婆时髦的很,这么冷的天,也要穿着绒面旗袍,摸在手底滑滑的。还好家里的暖气开得够热。
“没事!慢慢养身子,养好了再要,你还年轻。”齐容云真的没有责怪她,眼神里如和煦的阳光,暖暖的几乎要融化她。她不由得靠过去。
“谢谢妈妈!”
“傻孩子!你心里难受,我知道,妈妈也是女人,怀过孩子,那可是自己的肉,旁人哪里知道其中的痛!”
被齐容云这么一说,自曼的泪夺眶而出,无声无息,滑入她热乎乎的颈子里。是啊!那是自己的血肉,不痛不疼是骗人的。
“好了,不伤心了。”齐容云摸掉她脸上的泪痕,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齐容云第一次看见自曼是在何老爷子七十大寿的宴席上,在北京饭店办席。
偌大的朝华宴厅,高朋满座,来的大多数都是亲戚,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只管悄悄把礼物送到柳荫街,为了避嫌一般不会参加,毕竟何老爷子已经退了,虽然两个儿子在政界混得风生水起,即便为官再大,也不敢公然在“天子脚下”宴请政界要人。
低调做人做事,方得善始善终。
何老爷子得了好几个一等功,光荣退休。何保国的名字在政界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
那日,这位老干部极其风光,不止是因为他的政绩和名号,而是他的孙女让四五个人抬进来一幅比真人放大了两倍的巨像,摘掉红色丝布的时刻,众人纷纷惊叹不已。
一幅何家的全家福。自曼画了半年。
老爷子高兴得落了泪。
那副画极其逼真,让人觉得仿若真人走进了画中,直到现在顾家老爷子提起来都津津乐道。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手才能画出来的。
齐容云不止欣赏自曼的才艺,更喜欢自曼的性格,那是接触过才会发现的一种品格。
齐容云把她当女儿一样。
“妈!时间不早了,该去爷爷那儿了。”顾羽宁仰着头朝楼上喊。
齐容云牵着自曼从房间里走出来,给顾羽宁一张臭脸看。
“妈,我才是你的亲儿子。”顾羽宁咧着嘴笑了笑。
“你是能把你老娘气死的不孝儿子。”
齐容云转脸立刻笑着对自曼。“阿曼,去换衣服,多穿一点。”
顾羽宁旋风一般跑上楼,“妈,我也要换衣服。”他一把拉住自曼的手,拽着往房间走去。
关上房门,两个人的空间弥漫着尴尬。
“你和妈说什么了?”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里闪着一抹精光。顾羽宁但凡用这种眼神看自曼,自曼就知道他疑心病犯了。
“我没说离婚的事,妈妈说你有狐媚子。”自曼走进衣帽间,拿了一件厚实的羊绒大衣穿上,又拿了阿玛尼的围巾围上。
顾羽宁愣了一下,狐媚子!母亲真是什么都敢说。
他跟在她身后,看见衣帽间的一面衣柜里已经整齐地挂满她的日常衣装,嘴角一勾,笑了笑。
“你很乖啊!听我的话搬下来。”
“我不想妈妈担心。”自曼绕过他,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他按在犄角的墙壁上,隔着精致花纹的墙纸,凉意透进来,她别扭极了,脸上渐渐浮出一坨红晕。
“你做什么?”自曼皱起眉头,压低声音轻吼,完全没有什么攻击威力。她的声线温柔如水,即便抬高声音,也发不出令人胆寒的怒声。她有时候讨厌自己怒而不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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