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坐在孤儿院内仅剩的一棵大树下。大树早没了茂密的枝叶,那干枯衰败的枝干就仿佛昭示着这个生命力也在逐渐衰退的孤儿院。
那个孩子看上去似乎只有六七岁。
他双目无神,木讷地低头写写画画。
他手中的画板和彩色蜡笔,是前些日子院长给他的。在这个孤儿院内,每个孩子每年都有一次得到礼物的机会。
院长看他不太合群,便送给了他画板蜡笔打发时间了。
看到这里,空桑沉默了,眼神中透着一丝怀念,透着一丝不甘,透着一丝怨愤,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这画面中拿着画笔的小孩儿,自然就是他了。
空桑已经不再看镜子内不断呈现的记忆碎片,因为很多童年的事情,他不想记得那么清楚。
自己花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现在怎么可能再去经受一遍。
印象里,在八岁之前,日子过得还算凑合。虽然不合群,虽然孤僻了些,但孩子之间其实相处的都很不错。慈祥的院长,也很关照他。
日子虽然清苦,但还算开心。
可八岁那年,院长去世了。
新任院长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新院长没收了孩子们的玩具,没收了社会人士赠送的礼物,取消了半个月才一次的肉食,还有孩子们心心念念的过年的十元钱小红包。
孩子们沉默了,不再有那开心的笑声。
而且,新任院长似乎做了些什么,一些看上去强壮一点的孩子开始频繁地被陌生的面包车带出去,而到了夜晚,他们会再回来。
一开始,回来的孩子会蒙在满是布丁的被褥中小声的抽泣。
后来,抽泣也没有了,去过的孩子,眼神变得有些恍惚。甚至就连其他小伙伴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仿佛惊慌的小兽,浑身发抖着。
渐渐的,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出去过。
有的频率很高,有的频率很低,只有空桑因为年纪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一次,他不小心碰到一个小伙伴的时候,隐隐看到了那锁骨之下的一个个针孔。
至此,他没来由的恐惧起来。
那一日,他下意识抬头,看到站在二楼窗户前的新院长露出了笑容。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可那抹笑容,却吓的空桑大哭了起来。
空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而很快,空桑也被带了出去。
当他被几个大人粗暴的固定住,并将粗长的针管刺入身体时,他还没有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疼痛。他只能看着自己的血液被抽出,一动不动地被束缚在那里。
镜子内的画面,让密室内的空桑浑身颤抖,他下意识的环抱住自己的双臂,泪水顺着脸颊落入衣领,却死死的不发出一丝哭泣声。
他深深的记得,自己第一次被抽完血送回来,没有忍住在门口大哭了起来,然后他就被新院长狠狠抽了三鞭子!
后来,有些孩子不见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院长对着新来的,什么都不知情的孩子们说,他们是被收养了。
可仅剩不多的和空桑一起的孩子们都知道,他们解脱了。
过量的疼痛,极端的折磨,让这一批孩子开始麻木,开始早熟,开始崩溃。
终于,孩子们的反抗开始了。
有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悄悄喊住了他们被带出去过的所有小孩,稚嫩的在被窝里宣布,他们要一起去袭击新院长。
空桑细细回想,那个时候,那个第一个拿起菜刀带着他们冲入院长室的孩子,是多么英明神勇啊。他仿佛是所有人的英雄。
可是,英雄的结果,都是悲剧的。
小孩子就算拿了刀,又怎么会是大人的对手呢?
为首的孩子,很快就被制服,被大人扭着双手趴在地上。
似乎知道结局已经不能逆转,那个大孩子却忽然吼道:“空桑,快跑!”
稚嫩而又颤抖的声音,却提醒着在场唯一一个不敢拿起武器,只敢跟在他们身后的空桑。
空桑吓傻了,他瘫坐在地上尿了裤子。
那新院长见状,忽然露出一丝恶魔般的笑容。
他拿起掉在地上的菜刀,缓缓走向空桑。
“空桑,你想不想过的舒服一点。”
空桑抬起头,盈满了恐惧的双目无助地盯着新院长。
却看到,对方将那冰冷的菜刀递给了他。
“只要你杀了他,你就不用再出去了,你就不会再被抽血。怎么样?”
恶魔般的话语,魔鬼般的选择,犹如诅咒一般萦绕在空桑的脑海里。
他被新院长推到了那个大孩子面前,大孩子虚弱地挣扎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空桑。
空桑无助地看着周围,呆呆地站在那里。
“空桑,你难道不想做个乖孩子吗?”新院长蹲下身,抚摸着空桑的肩膀:“只要一下,就一下,就可以了哦。”
现在回想起来,空桑知道,当初自己不管怎么选择,其实结果都是注定的。
那不堪入目的人血交易下,新院长怎么会放过一个活口,或者放过一个赚钱的工具呢?
可孩子们很单纯,或者说,已经绝望的他们想着,哪怕活着一个,都好!
大孩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
又或者是在新院长示意下,束缚他的工作人员微微松了松。
那大孩子竟是自己撞了上来,
鲜血在这一刻溅满了空桑的衣服和脸庞。那温热粘稠的感觉让空桑傻了。
倒在血泊中的大孩子,眼中满是祈求,似是在祈求新院长能够遵守承诺。
“哈哈哈......哈哈哈哈!”
新院长癫狂的笑声掩盖了所有孩子的哭泣声。
到最后,大孩子被处理了。
自那一晚之后,孩子们的灵魂仿佛破碎了。所有的孩子,都变成了麻木的木偶。渐渐的,熟悉的人都没有再回来。
空桑成了孤儿院最大的孩子。这一年,他十一岁。
那一年的除夕,他又被带了出去。他感受着自己的虚弱,心里想着,也许自己是最后一次出来了吧。
冰冷的折叠床上,空桑抬头看着天花板,看着冰冷的灯光,看着血液从他的身体里一点点的被抽离。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伴随浓浓的困意涌上心头。
似乎......就这样睡去,也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的是一些嘈杂、碰撞的斗殴声。
自己,则似乎被什么人抱了起来。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里。
“呜......呜呜......”
密室内的空桑,哭的眼睛生疼,挤出的话语似是在祈求,似是在哀鸣:
“求求你了,不要再放了。不要了......不要了......”
忽然,一阵叹息传来。
那叹息之中,似乎有着慈爱,有着怜惜。一种温暖的感觉,仿佛一只大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
“你,后悔吗?”
苍老的询问之声响起。
空桑依旧低着头哭着,只能重重点了点头。
“为什么?”
空桑本不想开口,他已经不想理会这该死的阴司叩心了。
这种将最黑暗、最绝望的痛楚,从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处撕开,让你连逃避都不可能做到的情况下,硬生生又给你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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