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星霜》
第29节

作者: 陆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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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特瑞希教授对数学的溢美之词,别人也许没听说过,但许子鹤绝大部分是耳熟能详的,可是迪特瑞希教授随后讲的一则故事,他就不知道了。迪特瑞希教授讲的是关于毕达哥拉斯的故事。
  教授讲这个故事前,用了一句导语——“学数学的人最有魅力”。教授说,才智过人的毕达哥拉斯是全希腊的名人,青年时期前往意大利的科若通城,在那里遇到了当地最有权势的大人物米罗。米罗是意大利人崇拜的偶像,外形如大力神赫拉勒克斯般英俊健美,同时也是奥林匹克竞技十项全能的冠军,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他还是位哲学和数学的痴迷者,一天到晚不是琢磨逻辑就是演算数学……两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米罗提供房舍和费用帮助毕达哥拉斯创办了一所数学“学校”,也就是著名的毕达哥拉斯兄弟会,有会员六百多名……故事还没有完,米罗赏识毕达哥拉斯的才华,把自己的女儿,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身材丰腴的蒂娅侬嫁给了毕达哥拉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迪特瑞希教授讲完毕达哥拉斯故事的好长一段时间内,起先一直说说笑笑、窜来窜去的克劳迪娅安静了下来,绯红着脸低头吃饭,无声无息。一个旁人不易察觉的细节是,克劳迪娅时不时用明眸的余光瞥一下斜对面坐着的许子鹤。其他人没有发现克劳迪娅的变化,彼此间轻松惬意地交流碰杯,但细心的许子鹤发现了克劳迪娅神态的细微改变。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丝毫没有表现出对教授所讲述的伟大人物毕达哥拉斯传奇人生叹服敬仰的神情。许子鹤比任何人都清楚,克劳迪娅喜欢上了自己,尽管不是教授所言的爱情,仅是怀春少女的朦胧情愫,但他从心底暗暗决定,不能让这种状况进一步发展。

  聚会快结束的时候,迪特瑞希教授喝多了,失去了侃侃而谈时的神采,他红着脸,歪着头,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自己的妻子为坐成一排的七位年轻人画素描。
  迪特瑞希夫人一共画了五张,与丈夫一起签名后送给了五位中国年轻人。
  “算是我和先生送给你们走上崭新人生旅途的一个小小礼物吧!”迪特瑞希夫人说。
  “不知道你们中国人听没听说过我妈妈的名字,在我们德国,至少一半人都想得到她的一张油画或者素描。”汉斯看着忙碌了大半天的妈妈说。
  “你这是自家人吹捧自家人,另外还有拍妈妈马屁的嫌疑!”克劳迪娅手指哥哥汉斯,来了这么一句。

  汉斯的窘态令全场大笑不止,迪特瑞希夫人更是忍俊不禁。
  “我们五个都保存好这张珍贵的素描,等将来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我们再拿着画来看望教授,回访母校!”王全道提议。
  “全道兄说得好,让我们几个就以此画为媒,待来日,我们这里再聚首,检验每个人为自己的民族所付出的努力,所倾洒的热血,所建立的功勋!”许子鹤把书本大小的素描高高举起,信誓旦旦地慷慨陈词。
  崔汉俊和李当阳同样铿锵表态。

  汉斯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受周围热烈气氛的影响,也忍不住插了句话:“我所工作的克虏伯公司清朝时和贵国合作过,贵国总理李鸿章开展你们中国人所谓的‘洋务运动’时来过我们公司在埃森的总部。如果今后有机会,我一定到中国上海去工作,把我们的机械产品卖到中国去!”
  “我发誓,今后你们几个中国人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相聚时,我都会在场!每相聚一次,就让我妈妈再给你们几个各画一张,那样的画才叫珍贵呢!”克劳迪娅动情地说。迪特瑞希夫人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自然也听得懂女儿的话音。瞅着自己心爱的女儿,眼眶里顿时涌出热泪。
  “克劳迪娅,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珍贵?”坐在桌旁的迪特瑞希教授醉眼蒙眬,大家这会儿都没有注意他,想不到他人醉心不醉,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一圈人看着教授,他嘟嘟囔囔还要讲话。
  “年轻人,记住了,什么东西珍贵?生命、自由、爱情,还有,还有数学啊!”
  “对,还有数学,我们回到中国,什么都可以丢掉,就是不会丢掉数学!”一群中国人笑着回答。

  迪特瑞希教授咧嘴笑了起来,像个顽皮的孩子。
  九月初的哥廷根格外爽朗,万物沐浴在和煦的秋风里。
  跟着迪特瑞希教授攻读博士学位不到两周,许子鹤收到了邓翰生的来信。
  在信中,邓翰生告诉许子鹤一个重大消息。一个半月前,以李大钊、陈独秀为首的一批深受俄国十月革命影响,信仰马克思主义者从北京、武汉、长沙、广州、济南等地来到上海,以北京大学暑假旅行团的名义,相聚在临时租借的私立博文女校内,代表各地共产主义小组,成立了一个全国性的统一组织,叫“中国***”。
  邓翰生还在信中解释,上海会议通过了这个党的第一个纲领和决议。纲领规定这个党的性质是无产阶级政党,代表天下广大无产阶级的利益;奋斗目标是推翻资产阶级,废除资本所有制,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使无数贫苦大众有田种,有饭吃,有线纺,有衣穿……在信的结尾,邓翰生写道,前一段时间,他和武汉的长君先生就此事往来很多信函,两人为历尽沧桑和苦难的中国能成立一个代表劳苦大众自己的政党而欣喜万分,共产主义已经给苏联带来了新生,他们坚信中国***的成立,也必将给灾难深重的中华大地带来光明和希望。

  邓翰生来信的最后一句话是,作为这个党的成员,他和长君先生一样,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为了信仰乐意与该党一起赴汤蹈火。
  邓翰生的来信深深触动了许子鹤,尽管他在北京大学时从邓翰生以及几位先生处零零碎碎读了一些有关共产主义的材料,但那些都是消息、报道和谈话,最多的也只是几页纸的翻译文章,对共产主义这一概念,自己缺乏系统的了解。许子鹤向来不是一个满足于一知半解的人,他开始阅读共产主义的书籍。在学习之余,许子鹤一个人跑到哥廷根大学的图书馆,坐在一个角落里,静静品味极少有人借阅的共产主义书籍。两个月内,他逐字逐句读完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撰写的Manifestder Kommunistischen Partei(《***宣言》)。“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旧欧洲的一切势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国的激进派和德国的丨警丨察,都联合起来了……”读完这句《***宣言》开篇之语,许子鹤了解到了共产主义在欧洲的情景,一个主义在自由的欧洲受到如此排挤和打压,是他始料未及的。越是新鲜的事物,越是不被大众接受的东西,许子鹤越是感兴趣,就像数学考试一样,题目越难,会做的人越少,越能提起他的强烈兴趣,他要通过自己的判断去理解,去感悟,去抉择。

  学习数学的许子鹤过去对政治介入不深,因此,也对各种政党执政理念极少关心。读《***宣言》的时候,他一直在里面寻找有关***自身的阐述和定义。“***人同其他无产阶级政党不同的地方在于:一方面,在无产者不同的民族斗争中,***人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共同的不分民族的利益;另一方面,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所经历的各个发展阶段上,***人始终代表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宣言》中第二章的这段话使许子鹤茅塞顿开,他彻底明白了在中国上海成立的崭新政党的性质,正如好友邓翰生在来信中所描述的“这个党迥异于中国历朝历代的诸多政党,没有一个组织在大众性和先进性上能与之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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