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星霜》
第19节

作者: 陆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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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好几份简报中,许子鹤看到了蔡元培、邓翰生和恽长君的名字。每看到一处,他就激动一次,他为有这样的校长和朋友感到自豪,为中国有这样的义士感到骄傲,如果四亿中国人都像他们一样,自己的祖国还会这样任洋人羞辱,任无能政府摆布吗?每看到熟悉的名字,他都在心底默默为他们祈祷,希望他们安康,希望他们无灾无难,他们是自己的兄长导师,也是贫弱民族的希望所在。许子鹤还把恽长君从武昌寄来的一份《学生周刊》贴在了自己的床头,因为这份报纸上有恽长君亲自撰写的发刊词:

  嗟我中国,强邻伺侧,外交紧急,河山变色。
  壮哉民国,风起云蒸,京津首倡,武汉继兴。
  维我学界,风潮澎湃,对外一致,始终不懈。
  望我学生,积极进行,提倡国货,众志成城。
  力争青岛,事出至诚,口诛笔伐,救国之声。

  愿我同胞,声胆俱张,五月七日,毋忘毋忘。
  每个周末,许子鹤与王全道、崔汉俊、李当阳都会相约来到哥廷根中心广场的牧鹅少女铜像前,交流从德国以及其他地方得到的巴黎和会的消息,每一次的消息都使他们失望,每一次的碰头都令他们沮丧,但接触始终没有中断。四个好友一见面,都是先站着谈,一谈就是两三个钟头,站累了就坐在地上围成一圈,直到最后相对无语。
  “狗屁和谈,哪有公理,分明是谁强谁说了算,老子是学军事的,恨不得找把手枪藏在口袋里,翻窗进入凡尔赛宫,把那几个专门跟咱们中国作对的洋鬼子一枪一个脑袋开花解决掉!”王全道说话时咬牙切齿。王全道在四个人中个头最高,也最强壮,走起路来震得地面咚咚响。
  “我跟你一道去,第一枪先把日本人干掉!”学医的崔汉俊,平时讲话总是把“生命”和“健康”两个词挂在嘴边,这次竟也想开枪杀人。
  “和你俩不一样,我不开枪,而是用枪口顶住会议主席的脑袋,让他改写和谈内容,把山东归还给同是战胜国的中国。”李当阳虽然学机械,但长得面目清秀,平时经常哼几句苏州评弹。
  许子鹤听完三人想法,默想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说:“正如全道兄所言,中国参加了对德作战,德国战败了,其他战胜国都得到了比黑森林里树木还多,比阿尔卑斯山还高的利益,而我们中国呢?连过去德国占领的山东也要不回来,硬是被日本无赖抢去。如果真有枪,我也会跟你们一道闯进会场,砰砰砰开枪。但仔细想想,我们四个人打死他们几个,最后也得被持枪的警卫打死。我们死了就死了,可那几个国家还会派来新的和谈代表,和谈结果绝不会改变。”

  “你不是怕死吧?”王全道看着许子鹤说。
  “不是怕死,关键是我们四个死了没有任何用处。美国、日本这些国家为什么敢在这样的大会上联手欺负中国,关键是我们国家太穷太弱,人家是大炮军舰,而我们是大刀长矛,‘马瘦毛长,人穷志短’,他们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地把中国当软柿子捏!”
  “那你说怎么办?”崔汉俊接了一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许子鹤一下子从地上跃了起来,直立在地上,面朝天空,道出了八个字。
  “什么意思?”李当阳抬头望了许子鹤一眼。
  “魏源在《海国图志》中说‘师夷长技以制夷’,现在面壁苦读,学好本领,毕业回国,不但我们自己强,也必须带领十个、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中国人强,只有十万、百万、千万、万万个中国人强大了,山东才是我们的山东,青岛才是我们的青岛!”许子鹤说话喜欢用数字,这次也一样。每说出一个数字,他的双拳都攥得嘎巴嘎巴作响。
  四个人的八只手最后紧紧握在了一起,相约毕业后第二天就返回多灾多难的祖国。
  临分别时,许子鹤还询问了王全道上课的地点和时间,正当其他三人迷惑不解时,他解释道:“对日本这样的强盗国家,讲公理无疑是对牛弹琴,必须以牙还牙,以命抵命,只有用武力把青岛夺回来!你们三人的专业打仗时都能派上用场,全道兄能指挥打仗,当阳兄能制造枪炮,汉俊兄能救死扶伤。我学数学,数学重要,但只学数学不行,我得去旁听全道兄的军事课,说不定今后有用处。”

  许子鹤是个说做就做的人。

  第二天,他就从哥廷根大学图书馆借来了前几年有关“一战”的一大摞德文报纸,细心研读起来,读完之后还做了厚厚一本笔记。许子鹤的研究对象主要有两个人,一是德军兴登堡元帅,二是他的得力助手埃里希·鲁登道夫。几个星期的时间,德军从两翼包围歼灭萨姆索洛夫俄国第二集团军的坦能堡之战、重创连年坎普夫的俄国第一集团军的罗兹之战、攻占波兰的戈尔利采-塔尔诺夫等著名战役他都烂熟于心,甚至能画出两军交战的地形图和作战图。

  许子鹤第一次到王全道所在的教室旁听军事课,就令教授另眼相看。
  “战争初期,德军在兴登堡元帅指挥下获得战争主动权,对手俄军不仅无法踏进东普鲁士一步,而且还被迫放弃了波兰、立陶宛、里加以西的土地和沃伦地区,部队伤亡超过一百七十万人,兴登堡被誉为‘护国之神’。谁能总结这个时期德军取得胜利的主要原因?”教授问。
  学员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大部分人的观点集中到了德军武器的先进和步兵、炮兵的训练有素,少部分人则认为德军前方作战和后方军需的协同性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教授点头认可,但一直没有停止追问,他对学生的回答不甚满意。
  等到教室内再无人言语,许子鹤站了起来。
  “我是旁听学习的,能不能说两句?”
  “当然可以。”教授爽快回答。哥廷根大学以学术自由著称,学生可以跨专业听课,也可以在课堂上说出自己的任何观点。
  “对德军‘一战’初期的胜利,兴登堡有功,但助手鲁登道夫的功劳更大。”许子鹤的这句话说完,立刻引来嘘声一片。
  “接着说。”唯有教授一个人不动声色。
  “我看主要是战术使用得当,打破了常规作战的规律。一是突然性,在围攻比利时列日要塞的战斗中,鲁登道夫在武索将军阵亡后接管了第十四步兵旅的指挥权,周密分析列日的情况后,率领部队在夜间经由弗莱龙和埃夫涅的缺口悄悄地进入列日,对手毫无察觉,这一招对最后反败为胜夺取要塞起到了关键作用;二是伪装性,为了诱敌深入,陷敌于绝境,他调动部队在弗兰克诺佯败而退,使俄军中计,与此同时,他指挥部队从两翼合围,经过五个昼夜的鏖战,对手惨败,俄第二集团军全军覆没,指挥官萨姆索诺夫在绝望中自杀。”

  教室内一片寂静。
  “还有第三点吗?”教授继续问。

  “没有啦,我是外行,就知道这两点。”许子鹤坦然答言。
  教授继续让学生分析“一战”后期德军败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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