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殷看对方一脸不解，解释道：“你走后不久，她便苏醒，这证明我的方法是可行的。可难解的是，她突然呕血，我搭了脉，却是心脉受损之象。我寻遍心中所有古籍、五行八卦，医书，都未见此等怪象。这不合理。”
　　“我刚刚胸口是被人打了一记……”
　　他迟疑着说：“道长的意思是，她的伤由我而起？我若有损，她的性命也会岌岌可危？”
　　程培风的脸被冻住一般，愣愣看着千殷。
　　“我未见过，尚且不知。只是猜想。”
　　“道长，要试试吗？”程培风生涩地从唇间挤出几个字。

　　千殷灰白色眼球终于看向他，脸上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她一心研究五行八卦，神鬼人伦，除这些，再未有能牵动她心绪的事情。
　　如今，这一块空白领域，即将向她展开奥秘。
　　她动得飞快，拿起旁边正在燃着香料的铜盒，说一句：“得罪了。”

　　程培风在她示意下，紧盯着烧得发烫的铜盒，伸出了手，在接触瞬间，他吃痛闷声叫了一声，手上赫然出现几个泡。
　　他还未说话，千殷骨节分明，枯瘦白玉般的手，带着森森寒气从衣袖中探出，准确无误地打在其胸口。
　　千殷只用了三成力，因程培风未做任何躲避退让，人被打得后退了两步。
　　“如何？”千殷扶住弓着身子的程培风。
　　程培风摇摇头。

　　青阳阁门口，着竹色锦衣的庄焱凭空出现。他满眼是疑惑地看着二人，发问：“程培风，你做了什么？”
　　程培风捂住胸口，“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事？你以为我管你任何破事？我就想知道，到底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让天镜司的尊长短短三日内便手无缚鸡之力？”
　　“我再说一次，不关你的事！”程培风直起身子，推开庄焱。
　　庄焱杏眼露出红色眼睑，大声质问：“那个人，是不是和你夺走的那个人有关！”
　　“你再乱说话，信不信我杀了你！”
　　瞬间，程培风两只手已经捏在庄焱脖颈间。
　　这时，千殷脸色一变，推开碍在一旁的庄焱，半是肯定，半是疑问，“程尊长，你无碍了？”
　　程培风和千殷对视一眼，扔下庄焱匆匆离去。
　　此刻，程府膳房。
　　江保宁正狼吞虎咽着炙猪肉，她两只手里还各抓几只玲珑虾球包。
　　这季节京都已经少见活虾，这些是南方城池快马加鞭供奉宫中，后皇上又赏给程培风才得来的。
　　江保宁这么一口一个，不加细嚼，简直是暴殄天物。
　　“还是活着好啊！”江保宁由衷感慨。

　　她塞着虾球包，嚼着嚼着，突然一口血喷出来，她愣愣看着厨房里的张婶。
　　张婶也看看她，一下凑到她身边，“孩子，你怎么了！”
　　江保宁手中的包子掉在地上，炙猪肉上也全是自己吐的血，她摸摸胸口，只觉得寒森森又说不上到底是怎么了。
　　她用手抹嘴巴一下，瞬间满手的血。
　　她木讷地用袖子使劲擦嘴巴、手上，脑中全是“死了，要死了！”
　　正不知所措之际，有人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将她一下从地上拎起来。

　　千殷拎着江保宁的手，查看一番，发现只有些微泛红，又伸出手探到她胸口，果然。
　　江保宁一看是千殷，如见了救命稻草般，立刻抱住她，略带孩子气地哭喊：“道长！道长！我刚刚吐了好多血，我是不是要死了？道长！”
　　千殷一贯冷淡，不喜旁人接触，可江保宁偏这么抱着，还将血、口水、鼻涕全擦到自己身上。
　　她冷淡表情中多了一丝无奈：“无碍。死不了。”
　　江保宁听千殷此番应答，抬着桃花眼，小鹿一般放着光，使劲在对方身上又擦了擦：“真的？真的没事？”
　　千殷捏着指头，推开江保宁，回：“没事。你多吃点更没事。”
　　江保宁被人推开后才看到程培风和庄焱。她心里暗骂，怎么自己每次这么丢人，都能被他给撞上。

　　她脸一掉，立刻换上谄媚的模样，矫着身子，低头柔声：“程尊长。”
　　她如此狼狈居然还有力气装谄媚？
　　程培风见了，没忍住偷偷扯了下嘴角。
　　江保宁头未抬起，只觉一道影子冲自己袭来，她下意识头往后一倾；对方没劈到自己，又从下路踢过来！
　　她顺势抬起腿，攻击对方腰部，可被对方半路逮着。
　　她就着对方力，灵活转半圈，脱开对方防御，冲着那人胸口袭去，可这次又被对方精准抓住。
　　她想攻击对方下颚，可对手比她先低了身。
　　如此，好似两个人打过上百次，对对方套路都了熟于心一般。
　　江保宁稳稳挣脱开他，娇眼媚媚，瞧了庄焱一眼。
　　她心里忍不住骂，该死，这时候试我干嘛？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江保宁吗？
　　她又偷偷瞧了一眼程培风，发现对方似乎未有讶异，便佯装无事，捋了捋歪歪扭扭的发髻，转身就走到张婶旁边，“张婶，我好渴。”

　　张婶不明所以，赶忙应和，“好好好！”
　　庄焱盯着身姿妖娆、曼妙细腰的人，目瞪口呆。
　　他又瞧了瞧一旁的程培风，一道不可思议的念头缓缓冒在心间。
　　千殷看江保宁动得灵敏，也知确无大碍，便出声叮嘱：“川禾姑娘，你身子未痊愈，仍不宜乱动。”
　　千殷及时的发声打破了尴尬沉寂的氛围。
　　庄焱一听她是川禾，总觉得自己在哪听过这个。

　　对了，自己家的丫头！于妈妈前些日子求自己救了一个丫头！
　　他大叫一声：“川禾！我家丫头！”
　　庄焱要带回去的话还没说出口，程培风就站到他和江保宁的中间：“小庄大人，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擦掉，你怂恿淮勇侯私闯天镜司监牢的屁股吧。”
　　庄焱自知理亏，未多作纠缠便离开了程府，只不过走时多瞧了几眼“川禾”和千殷。

　　他看千殷阴气森森的，顿感生畏，赶紧离得远远的。
　　江保宁倒十分喜欢千殷，话少、直接、医术高。
　　她刚醒过来又遭打，中箭，还吐了两回血，皆是千殷不辞辛劳医治的自己。
　　因这身子是个小丫头的，羸弱无力。所以，江保宁一直粘着千殷，希望她能给自己整点强身健体的补药。
　　未过三日，千殷竟真的带着“大补药”来了。
　　江保宁因未想到对方当真，喜得眉开眼笑。
　　千殷一脸漠然说：“你心脉受损得厉害，这可以护住受损的地方，以后每隔三日我便会派人送来。”
　　“千殷道长，是不是太麻烦了，能不能一次性多给我几颗？”
　　江保宁打开瓷白色的药瓶，一个朱红色透光药丸躺在她手心。
　　“药虽不罕有，但贵在药引新鲜，多给几颗过了时辰也是无用。”
　　江保宁捧着药丸在鼻尖细细嗅了嗅，心下困惑，哪有这样奇怪的药？
　　千殷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犹疑，也未多加解释，轻点了头便离开。
　　只是，没走两步，她又折回来，叮嘱：“川禾姑娘，此药须得按时服用。”
　　江保宁一愣，随即肯定点点头。
　　夜晚，月色如银，倒是经年未见如此清透的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