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云了解她爹,知道并不是她爹不允许,而是她娘,自己给自己划了个圈,将自己禁锢在那圈子里。
而这个时代,又有多少像她娘的女子,因为种种原因封闭自己、隐藏自己,只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淑女子呢?
沈清云站在大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又过了三日,沈清云接到了李瑭的传信,带着白玉再次前往县衙。
她刚踏进县衙大门,还没走几步呢,就看到李瑭快步朝她而来。
沈清云站定,朝李瑭打了个招呼。
“李兄面带喜色,这是有什么好事?”
“确实是喜事,你快随我来。”
李瑭带她来到了二堂,从厚厚一堆公文中,抽出了一个信封。
信封已经拆开了,沈清云接过,直接取出了信纸。
目光一扫,她不由惊喜叫了起来。
“事儿成了?”
李瑭点头含笑“我联系上了一位书院旧友,他在户部任左曹郎中,前几日我去信提了你欲捐粮一事,今日总算是收到回信了。”
苏州离开封不算远,快马加鞭的话,三四日就能到。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此事能成,还真要多谢李兄,若无你帮忙,就算我有再多的米粮,也无处可送。”
这话不是夸张。
沈清云朝李瑭深深一揖。
“多谢李兄。”
李瑭下意识想伸手抚她,可手碰到沈清云的衣袖时,忽然动作一顿,又收了回来,只虚扶了一下。
“谢什么,此乃大善之举,我这点绵薄之力,哪比得上你?”
李瑭摇头,反过来朝沈清云一揖。
“该是我,替边关的将士们,感谢沈家大义。”
“大人过誉了,这不算什么。”
沈清云谦虚道。
白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开口。
“你们两个别拜来拜去的了,又不是拜天地,搞得这么多礼做什么?”
她无心的一句话,让沈清云和李瑭都不由一怔。
沈清云很是无奈。
“白玉!别乱说话。”
白玉耸了耸肩,闭上了嘴不吭声了。
李瑭有些不自在,就像是心底的某个秘密被人看穿了似的。
他轻咳一声以做掩饰,转而说起了正事。
“运粮的事,可都准备好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沈清云笑着摇头。
“不必了,已经都差不多处理好了。到时候走水路,请一路船队,再找镖局护送,应该不会有问题。”
“如此便好,等定下出发时间再告诉我,我提前往京城去信。”
这边送粮,到了京城总得需要人接应吧?
粮食送到后,清点、搬运、储存,都需要不少人力。
不过,有户部的官员出面,这些就不需要沈清云考虑了。
她觉得轻松不少。
“幸而这两年风调雨顺,各家的存量不少,如若不然,我这大量买粮,市面上的粮价肯定要涨很多。”
苏浙之地,本就是鱼米之乡,水稻居多,不像中原和西北,多灾害,总体上每年产量都还不错。
李瑭邀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了一旁。
“我看过吴县历年的税收情况,基本每年持平,确实是比其他地方稳定得多。”
“那又怎样?老百姓们也只能勉强混个温饱而已。”
沈清云叹息一声,声音都低沉了不少。
她重活一世,运气好托生在了富裕之家,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仍时常想念前世的种种。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接受了今世的身份,前世的那些记忆都模糊远去了。
只说到水稻,总难免思绪发散。
“本地的稻种,成熟时间长,产量也难以提升。不过我听说更南的地方,有一种特殊的稻子,更耐寒也耐旱,生长期短适应性还强,李兄若是有空,不如找人去南边找找。”
李瑭眼底的讶然又深了几分。
“我会的。”
沈清云只是随口一提,但李瑭却记在了心里,在之后写给户部那位郎中的信中,也提了此事。
此刻坐在二堂内的沈清云,还不知道此事对她和李瑭会有着怎样的影响。
她和李瑭又聊了许久,说的都是苏、杨两家的事。
李瑭已经找到了苏家私窑的地点,派人暗中盯着,准备搜集齐证据后,就上禀两浙路的提刑司范大人。
目前,就只差时间和契机了。
聊完正事后,沈清云便起身告辞。
回去后,沈清云跟她娘说了户部郎中的事,赵银苓也跟着松了口气。
母女俩商量过后,决定快点行动,尽早上路。
于是,当天,沈清云又带着白玉赶往了苏州城。
苏州府城并不远,在前朝时吴县本就是苏州府的附郭县,县衙是设置在府城之中的。
现在这座吴县县衙,是本朝建立后新建的。
沈清云对苏州城也不陌生。
马车驶进城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行人摩肩擦踵,嘈杂声透过车窗钻了进来。
白玉几乎是趴在窗户边往外看。
“我们先去哪?”
“苏州城的镖局有四五家,我记得最大的是天南镖局,先去他家吧!”
沈清云敲了敲车门,吩咐了车夫一句。
车夫应和了一声,随即调转方向,朝着城西驶去。
天南镖局位于城西,几乎横跨了半条街,镖局分为东西中三路,东路停着车马,西路则是镖师们居住和练武的场所,中路前院待客,后院则是镖头林老大一家的住所。
马车在镖局正大门外,一身男装的沈清云大步跳下马车。
已是深春,沈清云早已脱下了夹衣,换上了新做的春衫。
石青色的斜襟宽袍,用的是上等杭绸,绣着银色竹叶暗纹,腰束掺银丝的吉祥纹镶白玉的带子,还坠着块巴掌大的青玉。
单单这一身装束,就叫看门的人恭敬出来迎接。
“这位小郎君,里面请里面请!”
沈清云迈着八字步,带着白玉走了进去,随意张望了一圈,就被领进了花厅之中。
她刚坐下,就见一名虎背熊腰、身材壮硕的中年人,昂步走了进来。
“贵客至,林某未能及时迎接,还望小郎君恕罪。”
沈清云起身朝他拱了拱手。
“可是林大当家?”
林天南笑声爽朗“郎君也听过林某的名声?不知郎君出自哪家?林某似乎并未在苏州城见过郎君?”
沈清云矜持一笑。
“我是吴县沈家弟子。”
“原来是沈家郎君,失敬失敬。”林天南抱拳一礼,又试探道,“听闻府衙新来了一位官员,也是姓沈,不知郎君可曾听说过?”
沈清云听出了他的试探之意。
这位林大当家,满脸胡子,看似粗狂,心思却很细。
大概也是吃过亏。
念头一转,沈清云回道。
“那正是本家长房的族人,原本是吴县的教谕,得了知府杜大人青眼,升为司户,前两日刚上任。怎么,林大当家认识他?”
林天南听她说的详细,心下微松,连连摆手。
“那怎么可能?林某不过一些莽夫,哪能认识官老爷?”
沈清云没有把他这话当真。
能在城南占据半条街,将镖局生意做到南北各地,林天南会没有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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