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裴松鹤只是单纯的没想好,那晚他刚到孤城会所门口就已经开始后悔,等冲动褪去,他冷静下来,实在不知见了面后该和顾予曦说些什么。
有些东西隔了太久都未曾宣之于口,反而会变了味道。
更何况,当初是顾予曦头也不回,连个招呼都没打便远赴异国,他始终也弄不懂,自己在她心里究竟算什么?
陈墨那边还在有意无意的调侃,“我说人间佛子,您在圣坛上待了这么多年,现在她终于回来,您也该下凡了吧?”
裴松鹤连眼皮都未抬,惜字如金道,“滚。”
此时,大厅外走入一个年轻的女人,容色明艳,通体月白色的旗袍直悬到脚踝,滚了圈藏蓝色的缎边,衬出她婀娜有致的身段。
她从茶座间走过,大厅中的客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都被她摇曳的步伐勾引了去,方才明白什么叫做魂不守舍。
女人在那扇屏风前驻足,留下了一道倩丽的剪影。
但她的视线仅在屏风上停留一瞬,便来到戏台左边那把黑色的古琴前,理了理衣摆,双腿交叠在椅子上坐好,素手拨弦。
铮然几声后,她弹了一首潇湘水云。
屏风内,裴松鹤被这琴弦声撩拨了心跳,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对旁边的服务员道,“移开屏风。”
陈墨也一耳朵便听出了这琴声的主人,等那扇屏风被移走后,盯着戏台那道袅袅的身影,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我今天这张嘴可能是开光了,说曹操曹操到啊!”
台上弹古琴的人正是顾予曦,她在拨弦之余瞥见了裴松鹤与陈墨两人并肩从屏风后走出,唇边绽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意,指下故意弹错了一道弦。
“曲有误,周郎顾……”陈墨不尽余力的嘲讽,“搞了半天,你俩搁我这儿玩西门庆私会潘金莲呢?”
“你能闭嘴吗?”裴松鹤头也不回的冷斥。
一曲毕,顾予曦抱着那把古琴从戏台上走下来,笑意盈然的来到裴松鹤身前,翦水的双瞳里一片潋滟风情。
裴松鹤薄唇轻启,嗓音喑哑,“好巧。”
“不巧。”顾予曦摇头,含情脉脉的眼神始终落在他身上,“山不来就我,我只能就山了。”
裴松鹤未置一言。
陈墨率先打破这旖旎的氛围,不动声色道,“顾予曦是吧,好久不见了。”
顾予曦笑着朝他点点头,模样又温婉又娇柔,“陈墨哥哥,谢谢你还为我留着这把琴,我还以为你早都把它扔了呢!”
陈墨闻声一抖,当年顾予曦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叫自己哥哥也就罢了,现在都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张口闭口的哥哥!
“这本来就是你的琴,我哪敢扔啊。”陈墨连忙把一动不动的裴松鹤拽了过来,“再说,就算我想扔,你裴哥哥也不让啊!”
裴松鹤眉心微蹙,瞪了他一眼。
陈墨不想再当电灯泡,对他们二人挥了挥手,转身往楼下走,“你们慢聊,我有事先走了。”
没想到他刚上车,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拎着个食盒走入茶楼。
陈墨拿出手机想给裴松鹤那个混蛋发条信息,提醒他家那位小情儿已经提着武器杀上去了,当心后院起火。
可他刚打开对话框,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些年来裴松鹤在人前端得清高自持,陈墨倒非常想看他失控的样子。
陈墨怀着看好戏的心理,收起手机,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屏风后,顾予曦斜抱着那把古琴恬静的站在那里,眉梢眼角都含着赧然情愫。
她手上的这把琴名叫‘松石间意’,但并非正品,只是仿得比较还原的西贝货。
真的那把‘松石间意’是北宋年间御制的,有‘天府奇珍’的美誉,在保利五周年的拍卖会上,以九位数的成交价创造了世界古琴拍卖记录。
顾予曦当初选中这把琴,完全是因为它的名字。
那场拍卖会上她屡次跟一个富商叫价,拍到几百万仍不肯放手。但她当年不过是个高三的学生,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
陪她参加拍卖会的裴松鹤见此情景,最后以五百万的天价帮她拍下这把琴,权当是送她的高考礼物。
那时陈墨也在场,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大冤种花五百万买了一把西贝货。
顾予曦出国前没有联系裴松鹤,而是把松石间意放到了陈墨的茶楼里,拜托陈墨帮自己保管。
当裴松鹤得知她离开的消息后,再次来到墨客茶楼时,看到了那把松石间意,便已了然这是她对自己无声的告别。
如今她人回来了,琴自然也该拿回去。
“我已经回来这么久了,你为什么都没有联系过我?是因为……我当年不辞而别,你生我的气了吗?”
顾予曦说着,澈如清涧的眸子里如雾如泪,像曾经那样小声唤道,“哥哥……”
裴松鹤被她那娇柔的嗓音弄得有几分心悸,哑然启唇,“我这阵子有点忙,想着等事情忙完再好好给你接风洗尘……”
却没料到被她堵上了门。
“那你现在有空跟我聊几句吗?”顾予曦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神情半是期待,半是期艾。
裴松鹤暗自叹了口气,点点头。
顾予曦知道自己主动过来的举动很突兀,可她实在控制不住。
自孤城会所那晚,她每天都在期待裴松鹤什么时候会联系自己,却没有等来任何音讯。
那种感觉就像一杯滚烫的热水逐渐变凉的过程,她不想让这杯水彻底冷掉,只能跟裴延澈打听他的动向。
起初裴延澈还不肯说,是她故作生气才换来的消息。
她算好时间,精心打扮,让自己看上去宛如当年。
却不知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哥哥,这些年来,我真的很想你……”她酝酿起一腔愁绪,刚开了个头便被裴松鹤打断。
“予曦——”
他眉头微皱,沉声道,“陈墨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谈。”
顾予曦抿了抿红唇,知道裴松鹤素来低调,却忍不住想要宣示主权,上前牵起了他的手,欣然笑道,“好啊,哥哥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裴松鹤感觉到那只柔夷轻轻握住自己的右手,还有意无意地挠了下他的掌心,那触感和沈知懿的略有不同。
顾予曦常年弹奏古琴,又学习绘画和服装设计,即便再葱白如玉的手,指间也被磨出一层薄薄的茧子。
而沈知懿自从家道中落后再也没碰过什么琵琶乐器,这几年在自己的呵护下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保养得极好。
她的手摸上去要比顾予曦柔软很多,可她这个人却要比顾予曦坚毅得多。
“我名下新开了家私房菜,正好带你去尝尝。”他不着痕迹的从顾予曦手心中抽出来,率先迈开步子。
顾予曦以为他还在因当年的不辞而别跟自己怄气,无辜一笑,跟在他身后走出茶楼。
仅一扇屏风之隔,他们两人刚从屏风内离开,沈知懿便提着食盒来到了屏风外。
她背对着那扇绘着千里江山图的屏风,环视着四周的茶座,却遍寻不着她要找的人。
那些茶客在底下窃窃私语,往日茶楼内来的都是些臭男人,今天却相继进来两个旗袍美人,气质容貌都丝毫不输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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