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田直接拉门而入，里面倒也收拾得挺干净，泥土地面，坑坑洼洼的，灶台边放着个大水缸，角落里还堆着干柴，靠墙的橱柜敞开着，放着不多的碗筷。
　　只有一个东屋，牛小田走进去，立刻皱眉道：“一股子腥味，还说没有蛇。”
　　“在哪儿呢？”跟进来的冯主任张望着。
　　“别着急，我找找看。”
　　说着，牛小田穿着鞋就上了炕，伸手到处摸，感受着炕砖的温度，等来到靠东墙的位置，这才取出兜里的量人镜，蹲在那里仔细打量起来。
　　这一刻，冯主任真想把牛小田给踢出去，就没见过拿着放大镜的大师，故弄玄虚也过头了吧！
　　“这里的炕砖没温度，适合蛇类盘在这里。”
　　牛小田解释一句，随后捡起一样东西，跳下炕，轻轻放在冯主任的手里。
　　冯主任瞪圆眼睛，放在眼皮底下仔细瞧，才发现是一小片鳞片，但肯定不是鱼鳞，那就是……
　　冯主任骇然色变，急忙说道：“有根，快去把俺大哥给找回来。”
　　“主任，俺那边还忙着！”朱有根皱眉推辞，不想管，反正也是个退休的村主任，又不能收了他家的田地。
　　“听冯主任的，快去！磨蹭个屁啊。”牛小田不客气道。
　　朱有根腮帮子蠕动，暗自咬牙，非常恼火，但还是跑出去，骑着车子，满村子去找老冯头。

　　“牛，牛大师，蛇在哪里？”
　　冯主任本来想直呼其名，到底还是改了称呼，小伙子判断的没错，既然有蛇鳞，那就一定有蛇曾经盘在炕上。
　　“等会儿，问问你大哥就知道了。”牛小田坐在炕上，点起一支烟等着。
　　“唉，俺大哥他咋就不说。”
　　冯主任直摇头，本想四处看看，却又怕吓跑了蛇，只是焦急地望着窗外。
　　其实，只等了不到五分钟，老冯头就回来了，连跑带颠，比自行车还快，到底是年纪大了，进屋就呼呼直喘气，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老头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把全屋人都给惊呆了。
　　“你这个毛小子，瞎管什么闲事，快走，走！”老冯头脸上写着愤怒，举起了巴掌想要动手。
　　“不管，你怕是都活不过今年。”牛小田冷哼。
　　冯主任也急了，挡在了牛小田的前面，大声问道：“大哥，到底咋回事儿，你快说啊！”
　　“俺没事儿！”
　　“你可不能糊涂啊，蛇在哪儿呢？”
　　“你们不能打死它，否则，俺就跟你们拼了。”老冯头的眼珠子都红了。

　　“你是俺大哥，决不能由着那个畜生害了你，今天，无论如何必须打死它。”冯主任很坚持，又一次吩咐跟进来的朱有根，“快去，多找几个村民过来！”
　　朱有根真想急眼，白使唤人，擦了一把汗，正要跑出去，却被老冯头给叫住了，冲着弟弟露出哀求的表情，“大壮，哥以前对你咋样，你就给俺留着它吧！”
　　蛇迷心窍！
　　“哥，正是因为你对俺好，才不能不管你，没听牛大师说吗，你都快被害死了。”冯主任急得直跺脚。
　　“唉，俺这把岁数了，死了就死了！实在是太闷，心里也苦啊！”
　　老冯头长吁短叹，老泪顺着脸上的沟沟壑壑横七竖八地流淌下来，擦也擦不净，看起来倒是蛮可怜的。
　　在弟弟的一再逼问下，老冯头这才断断续续说出实情，却都是夸这条蛇的好，还是想要留着。

　　光棍苦，光棍愁，光棍的日子没有头！
　　老冯头作为一名资深的老光棍，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就越觉得苦闷，尤其是晚上，经常彻夜难眠，无聊的只能透过小窗户看星星。
　　三年前的那晚，风雨交加，雷电轰鸣。
　　连星星都没得看，老冯头孤枕难眠，只好数手指头，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老冯头抹黑一摸，冰凉！
　　定睛一看，是一条大蛇爬上了炕，并没有任何攻击人的举动，悠闲地盘在火炕的另一边。
　　老冯头吓得差点尿塌了炕，有心出去喊人打蛇，可外面雨这么大，又是半夜，披上衣服又去及拉鞋的时候，却又犹豫了。
　　因为此时，老冯头忽然觉得，蛇眼中的目光带着哀求，微微低着头，很可怜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可怜的女人。

　　“是不是变成了好看的女人，让你整晚搂着？”朱有根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胡咧咧个球！谁像你，整天盯着娘们儿的腚。”
　　老冯头不满地骂了一句，气得朱有根差点急眼，要不是惦记等着牛小田，早就一甩袖子走了。
　　心软的老冯头，到底没出去喊人，跟蛇对视了一会儿，看它确实没有害人的举动，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晚，睡得格外好，起来神清气爽，浑身有力，大蛇却不见了。
　　晚上，大蛇再次爬到炕上盘着，老冯头也不再害怕，反而将它当成了伴，三年来，同住一铺炕上，一直相安无事。
　　有蛇的地方，没有老鼠，家里的粮食再也没被糟蹋过。
　　也是因为这条蛇，老冯头主动放弃了翻盖房子的机会，高大尚的理由，绝不给村里添麻烦！
　　“哥，你想有个伴，养个猫狗也行啊！”冯主任劝道。

　　“养狗狗死，养猫猫跑，前年养了几只鸭子，下大雨的时候，居然也顺着雨水游走了，找都找不到。只有这条蛇，不用费心，还能陪着我！”老冯头直摆手，不忘强调大蛇的好处。
　　“反过来说，也是因为蛇妖在这里，才不会有别的活物。”牛小田提醒。
　　“俺就不喜欢你这么说话，它就是一条蛇，不是啥妖，也从没见过它变成什么。”老冯头冲着翘着二郎腿的牛小田直瞪眼，极力维护这条蛇。
　　“听我给你讲讲吧，它第一次爬到你的炕上，是为了避灾，雷公电母一路追过来的。后来，觉得你不错，索性就留下了，却在借着你的阳气修行，瞧瞧你现在，精神头都是假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牛小田不屑道。
　　对此，老冯头是有体会的，每天是很精神，但胳膊腿没力气，锄头都拿不起来，不得已，连田地都包出去了，这几年只是收租，勉强能吃饱而已。
　　“哥，你就别犟了，要不，以后你搬俺家去，多添一副碗筷。”冯主任道。
　　“俺不去！”

　　“都过去这些年来，咋还跟翠兰较劲啊！”
　　“你是俺兄弟，人长得好，脑子也好使，翠兰选你是对的，俺也不后悔，但俺心里的坎过不去的。”老冯头坚定地摆手。
　　兄弟俩之间的感情纠结，不是重点，牛小田道：“老冯，你家的风水有问题，翻盖就能解决，到时候，养猫养狗都行，别再跟蛇在一起，肯定害死你。”
　　“哥，俺帮你翻盖房子，你就别固执了，回头把二娃过继给你，俺们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商量的！”冯主任苦口婆心劝说。
　　终于，老冯头叹口气，答应下来，出来指了指水缸后面，然后背着手，一脸悲伤的又出去遛弯去了。
　　相伴三年，不忍心亲眼目睹大蛇被打死，牛小田对此表示理解，但打蛇行动必须马上展开。
　　冯主任找来一把大斧子，朱有根却站在院子里抽烟，根本就不想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