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上那堆纸里翻了翻。那些东西不是废报纸就是一些文件，纸质稍微有些发脆，大概年份不短。
　　“凶手……把东西带走了？”我隔着手套在纸页上抹了一把，“这上面也有灰尘，不过有被动过的痕迹，这一块应该放过什么东西。”
　　“你们需要这个吗？”头顶上突然传来了声音，伴随着踏在木板上的脚步声，“我在卧室里找到的，看起来……是不一样的东西。”
　　这种奇怪的表述方法，自然是江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家伙居然幽灵一样的窜到了楼上去，然后又悄悄的走了回来。
　　所谓的不一样的东西是一张纸，一张薄薄的A4纸，被包裹在塑料袋里。
　　“在上面的卧室？”
　　江秋点点头。
　　“我看看……”宋乔雨接过了这东西，皱起了眉头“什么鬼玩意儿？”

　　“诶诶，这可骗不了我。”又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声音，这回是从江秋的身上，却显而易见的不是他发出的，“这假的吧？”
　　这的确是言简意赅的很。一张通知，简单粗暴。
　　“2月5日上午我司将派人进行水表读数调查。”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被居中的宋体初号字和我之前经手的一封恐吓骚扰信有几分相似。倒是严格贯彻了不浪费纸张空间的精神。
　　我觉得我可能被吓到了。然而这不是特例，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费解的神情。
　　“阴谋，这里头绝对有阴谋……保护好你的手机啊江秋！姓宋的我看到你了，再动我就把你偷手机的视频上传！告诉全世界人民你觊觎邵梓的新手机，两个都想要偷，太没有人格太没有素养了！”
　　手刚伸出一半的宋乔雨动作一顿，不着痕迹的缩了回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视频就不要……最好不要开了，耗电。”江秋稍稍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按住了胸口手机的摄像头，“下次不要这样了好吗？”公式化的认真，让对面出了名脸皮厚的小毛孩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什么啊？”邵梓皱皱眉，“逗我们玩儿？有病吧？”
　　“有人能上这个的道算我输，这他妈的还不如直接敲门呢，多干净利落。”宋乔雨一撇嘴。
　　“说不定他还真信了呢。”我稍微回忆了一下，“厕所的门是开着的，很可能他在开门前还看了一下水表。”
　　“那你很棒哦。”邵梓又翻了翻他手上的相机，“门的确是开的，至于是不是看水表还有待商讨。真嫉妒你们这些记性好的。”

　　“哦，”宋乔雨耸了耸肩，语气平淡，“那就是事实喽。梁队过目不忘，令人佩服。”
　　我总觉得这家伙在故意挑事儿，也不知道是何居心。
　　我又把纸条拿在眼前看了一下。
　　“如果假设，这个凶手是真的不知道这样显得很假，他会是什么人？”我觉得我可以挣扎一下。
　　“傻。”宋乔雨毫不犹豫。
　　“按理说，这样的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是无意的，完全看就是凶手故布疑阵的结果……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如果他真的是希望以此骗人，那么他一定就是一个很缺乏生活常识的人……比如……一个被宠大的富二代？江哥我不是说你。”邵梓的脑回路实在是极富仇富精神。
　　“上过学的人应该都不会不清楚。”江秋摇摇头，表情凝重，“通知单的格式包括标题，正文，和结尾都有规定。比如标题一般使用2号小标宋体字，像是还有在公文用纸上白边的页边距一般为37毫米，公文用纸左白边的页边距一般为28毫米，版心尺寸为156毫米乘225 毫米的规格，正常人应该不会不清楚。”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江秋果断的发挥了他被宠大的富二代应有的以自我为中心的精神，让场面难得的沉默了起来。
　　“好了，”宋乔雨难得令人欣慰的打了个圆场，顺手打了个响指，“也就是说，这个凶手可能并不是故意耍我们，是他自己没有文化？学历小学？初中？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法医摇摇头，表示这不属于他的专业范畴。
　　“我觉得这不属于文化的范畴，”我还是觉得有点玄乎，“这是基本的生活常识。要犯这样的错误，人可能是……没有生活，我是说，没有正常的生活。但是他又起码能识字，家里还有打印机。他也不是个野人。”
　　“这种人……不就是傻吗？”宋乔雨有些无法想象。
　　邵梓从江秋那里拿过手机，特别小心的避开了指纹的位置捏住了手机的两端，然后极其慎重的还拿了个游泳用的防水袋装了起来，揣在怀里。

　　“事实证明，的确存在很多正常人缺乏某种生活中被认为是必备能力的现象，而且不在少数。”我也不想解释太多，“有些人可能的的确确对于别人来说像个野人。比如你们不知道怎么才能在夏天抓到蚂蚱，我小时候可能就觉着这是不是一群傻逼，连蚂蚱都不会抓。”
　　“你说的真棒，”宋乔雨点了点头，“所以呢，他到底傻不傻？”
　　“傻也分种类，”我尝试理性分析，“像这个凶手：他骗人出门的方式其实不傻，只不过道具是傻了点。能这么顺利的砍死人，他应该也是比较强壮的，没什么身体问题。那么剩下的，能让他如此缺乏常识的就只有……他可能心理上有点儿毛病，导致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这种毛病不太影响智商——在犯罪者只有一个的情况下。”
　　“在刚才的检验当中，”江秋突然开口，“我至少在他身上数到了二十道刀伤。虽然暂时不能确认刀的形状，但是可以看出全部是集中在背部——从角度来看，凶手劈砍的动作应该很快，但是毫无章法。”
　　“至少在受害者从被砍伤到倒地的一段时间内，他就中了八刀左右。结合这块白布……”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犹豫。“书上说，凶手给死人盖白布是要表示愧疚，毛巾应该也差不多。但他砍的又那么狠。梁安说他有精神病，那应该比较符合间发性暴怒障碍的症状。他砍完之后可能有点后悔。这也很像是激情杀人，不过这个结论很怪。”
　　“间发性暴怒障碍的发作时间在几个小时以内，应该不足以支持完成从计划犯罪到完成犯罪事实的过程，这是有长久预谋的犯罪，不是精神病人发作的激情杀人。”我下了个定义，“如果把这些推断串起来，我们就可以认为。凶手是一个患有精神病——很可能是间发性暴怒障碍，又和李烈军有一定矛盾的，必须要杀死他的人。”
　　这个案子最为难解的地方在于动机。一方面，凶手有预谋的杀死了李烈军，甚至连砍数刀。另一方面，凶手又表现出了对他的愧疚之心。这无疑是自相矛盾的。
　　呆在这里暂时也得不出什么结论，直到离开了现场，我都还有些懵。

　　不出所料，在路博调查到的资料中，显示出李烈军的生活轨迹完完全全是一片空白。
　　“我真的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路博嚷道，“前几年还好，从三年前开始，什么消费记录都没有。感情他买什么用的都是现金——我跟你们打赌，这家伙别墅里肯定大捆大捆的堆钱。按照片上那德性，说不定他家里还特别有一个钱房——反正房间都没人住。话说真有一房子的钱还要做证物吗？你们看的卧室可能根本不是垃圾场，是厨余垃圾场。那房子的格局，啧啧，足够他把城市设施设计个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