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书记》
第8节

作者: 辛乐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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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贡志和却慢慢向贡志雄走去,冷笑道:“开枪呀!臭小子!”
  贡志雄端着枪,惊恐地向后退去:“别逼我……告诉你,别欺人太甚……”

  贡志和泰然地一笑,把一只手叉在腰上,并去挥动另一只手,用一副好莱坞西部牛仔的神情说道:“这枪里没子丨弹丨。你他妈的拿一支没子丨弹丨的枪,瞎比画啥?快放下!”已经退到墙跟前再无退处的贡志雄听贡志和这么一呵斥,一下便愣在那儿了:这枪里怎么会没子丨弹丨呢?就在这瞬间,贡志和一步上前,从他手里缴下了枪。贡志雄气呼呼地呆站了会儿,突然又向窗口扑去。等贡志和再扑过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得举枪便射——原来枪里还是有子丨弹丨的,刚才他只是小小地施了个瞒天过海之计。扣动扳机后,枪口里随即冒出一大团火,并放出一声巨响,在窗上方的框上打出一个大窟窿。轰然的巨响和飞溅的碎玻璃、木屑把贡志雄吓瘫在地上,同时也把那个年轻警卫召了来。警卫急喘,但又不敢贸然近身上前:“怎么……怎么……怎么回事?”贡志和一边说“没事,枪走火”一边从枪里取出尚存的另一发散弹,然后把枪扔给了警卫。

  枪里还有一发子丨弹丨哩!好险啊。
  “你知道枪里有子丨弹丨?”待把贡志雄送到二楼的起居室去“隔离”开来以后,修小眉又回到楼下客厅里,从桌上拿起那颗笨头笨脑的散弹,问贡志和,心还在怦怦地乱跳。贡志和笑道:“老爸收藏这些玩意儿,平时都是我替他擦洗保养。我还能不知道枪膛里装着啥玩意儿?”“那你刚才还横眉竖眼地直冲着枪口走?志雄要是真扣了扳机,这事怎么收场?”修小眉极度后怕地嗔责。贡志和苦笑了笑道:“他?他要真敢扣扳机,他就不是今天这个贡志雄了。”不一会儿,贡志英也下楼来了。修小眉忙问:“志雄怎么样了?”刚把志雄劝定了的贡志英,跟干了一天力气活儿累瘫了似的往沙发上一倒,说道:“在爸的书房里躺着哩。二哥,以后你们可不能这样……”“我怎么了?你怎么也不分个是非界限,挨个儿打五十大板?”贡志和不服。贡志英长叹口气,也就没再往下说。

  又过了一会儿,修小眉突然说道:“也许,志雄真有什么急事。就让他走吧……”贡志和却依然斩钉截铁:“不能让他走。”“他也是二十四五的人了。”修小眉婉转地说道。贡志和摇摇头:“他的事,你们不清楚。”修小眉说:“再不清楚,我们也不能像管幼儿园里的孩子那样管他。”贡志和说:“他要真是幼儿园的孩子倒又好了。”三个人正说着,突然从院子里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个什么重物从楼上掉下。三人一惊,忙冲到楼上书房里一看,沙发上早没人了,毛毯掀落在地,向着花园的那扇窗户大开。几人忙扑到窗前,探身向下看去,只见贡志雄正一瘸一拐地急急向大门口走去。再等他们追出大门,他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贡志和赶紧上自己那辆菲亚特车,但等发动着车,一起步,发现车子行驶异常。他忙踩住煞车,下来一看,车胎瘪了,分明是贡志雄临走前往他轮胎上扎了一刀。他恼怒地甩上车门,狠狠地踢了那车一脚,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载有贡志雄的出租车走远。修小眉和贡志英同声劝道:“算了算了嘛……”但贡志和随即拦下一辆出租车,执意要追上去。“志雄憋着那么大一股劲儿,非得要走,肯定有他非走不可的原因,就随他去吧。”贡志英上前劝说,并把那辆出租车打发了。贡志和还是不肯罢休,拿出手机,叫通了一个叫“杨子”的朋友,让他马上带两个人,到恒发公司总部大门口守着。“只要见着我弟弟,甭管他说什么,都给我把他弄住,千万别让他进了恒发。他坐一辆蓝色桑的。我这就赶到。”说罢,又回头对志英和修小眉说了句:“也许你们认为我今天这么做太过分。但以后,你们会明白的。”又拦了辆出租,飞快驰去。

  凌晨六点来钟,断断续续地在窗外响了一整夜的雨,总算停住。省委副书记宋海峰昨晚一夜没回家,一直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北京方面可能发回的任何消息。前一向,有关贡开宸的种种“谣传”刚开始骚扰省城时,他就已经交代K省驻京办的一位副主任(大学同学),注意搜集这方面的动静。昨晚,贡开宸刚起飞,宋海峰就又给那位副主任打了个电话,首先嘱咐,“贡书记如果下榻驻京办大楼,一定要尽力照顾好他的生活”,“贡书记近来心情不太好,所以,生活方面尤其要照顾得细致入微一些”;接着就说及这次“紧急召见”——他要求这位老校友立即动用他多年来在京城建立的一切关系,官方的,半官方的,非官方的,以至纯私人的,搜集有关此次召见的“具体情况”,要“事无巨细”,不放过“任何细节”。让宋海峰不安的是,以往接受这样的布置,这位老校友或多或少总能给他搞回一点所需要的情况,但今天,等了整整一夜,一点情况都没传回来,只说是,晚上九点半左右,贡书记等人乘坐由驻京办提供的两辆车牌号为“KA—00021”和“KA—00368”的黑色大奥迪,从西南门进了中南海,自此,便再没有任何消息了。

  奇怪,总书记会跟贡谈整整一夜?不可能啊?
  晚上十点来钟的时候,夫人袁玮给宋海峰打过一个电话来紧着问:“贡书记怎么还没回来?他老人家到底还回来不回来了?”她告诉宋海峰,从吃晚饭那会儿起,家里不断地来人。一拨又一拨,已经来了六七拨了。
  “就这会儿工夫,还有两拨客人在客厅里等着哩。”
  “干吗?”
  “你说干吗?”

  “有事快说。我怎么知道他们干吗上我们家来?”入夜后,宋海峰心里本来就有一点焦躁,这时已经挺不耐烦了。
  袁玮告诉宋海峰,来的这些客人都是某些部门、单位的正副头头。“有两位还是正厅局级干部……他们说,因为没有处理好大山子问题,中央已经决定免去贡书记的职务,由你来接任省委书记……他们……他们都是来向你汇报、请示工作的……还有从下边地县赶来的哩……”
  宋海峰立即把说话声音提高了好几度:“你好糊涂!什么汇报请示?什么中央已经正式决定?他们看到中央正式文件了?全都是鲁肃探营——来摸底牌的!你马上请那些同志离开我们家……”
  袁玮迟疑着又提醒一遍:“有两位老同志……可是正厅级干部……”
  宋海峰立即打断她的话:“甭管是哪一级的,赶紧去,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走。马上请他们走!你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不管再有谁来,你都不要开门。甭管谁给你说什么小道消息,尤其是讲到有关贡书记和大山子的事儿,你千万不要表态,这都是特别敏感的问题。千万给我管住你那张嘴!别给我添乱!”
  几乎在这同时,一辆装载着几十名工人的旧解放牌卡车,摇摇晃晃地驶过大山子露天矿的大坑边,照直地向矿务局办公楼驰去。那是一幢非常陈旧的砖木结构楼。墙皮斑驳,水泥地面开裂,办公桌椅也是那种很过时的铁木玩意儿。而在楼前一些巨大的废料堆上,在同样巨大的工棚里,这时却已经聚集了上千名工人。工人们有的带着雨具,在无聊地嗑着瓜子。有的抱着膝盖,脊背顶脊背,闷头大睡。还有的围坐在路灯杆底下,铺起一张旧塑料单子,三五成群地下棋、打扑克。也有人抱着双臂,端端地站在那儿,脸冲着那幢陈旧的矿本部办公楼发呆。有几位退休老工人则聚在一起,只是低声议论。他们手里都提着竹编的鸟笼。鸟笼里跳跃着鲜黄的小鸟,叽叽喳喳乱叫。他们都在等待消息,等待从楼里传来的消息。而在楼里的一个办公室里,则挤满了另一群工人。其中的一位在众目睽睽之下,焦急地、一遍又一遍地拨着同一个电话号码——他们在往省委书记贡开宸的办公室打电话。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书记办公室没人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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