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面粉，我手里提着的袋子和他之前给我送面粉的袋子一模一样，原来那面粉是这么来的。
　　可是这明明是空磨呀，里面没放粮食，怎么能磨得出面粉来呢？
　　鬼老头根据我脸上的表情，也看出了我心里的疑惑。

　　便主动解释道：“人推磨，磨磨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空磨自然也能磨出面粉来。”
　　原来他们推的这磨名叫磨人磨，是下界的阴司摆放在这里，专门用来惩罚一些生前罪孽深重的鬼魂的。
　　这磨人磨相比于阳世的普通磨盘，要重上十倍，这些鬼魂推着磨盘每转一万圈，磨盘中就会产生五钱白面。
　　然后他们会把这些磨出的面粉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想办法送给他们之前在阳世迫害过或者有过亏欠的人，借以赎罪。
　　他们的罪孽会被以一种特殊的计量方式转换为白面的斤两，他们只有磨出了相应重量的白面，罪孽才算是消除。

　　如果罪孽不消，直接到下界投胎，难免会遭受剜眼割舌下油锅等酷刑，之后甚至还要下到十八层地狱受苦，一切了事，他们第二世也再难为人，大概率会进入畜生道。
　　我后来所知道的是，无故害人性命，这样的罪孽需要万斤白面才能赎清。
　　五钱白面需要推磨一万圈，这万斤白面需要推多少圈你可以计算一下，所以这杀人害命都是不可为之大孽。
　　不过这都不是我最关心的，我当时是非常的好奇，鬼老头送白面给我，那就是在向我赎罪，可在这之前我都不认识他，怎么他对我犯下过什么罪孽吗？
　　鬼老头把磨出来的面粉全都装进了袋子里，接着对我说道：“小伙子，打更人的身份特殊，但是这半步多不是该你来的地方，如果没什么事就快些回去吧。”
　　说着，又把那已经积攒了半袋子的面粉小心翼翼地扎好。
　　“对了，小伙子，再让你受个累，麻烦帮我把这袋东西带回去交给陈宇。”
　　我愣愣地看了看他，心里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老爷子，不用这么麻烦了，告诉你个事情，我姓陈，单名一个宇字。”
　　鬼老头也一下子愣住了，随之很是激动地一把握住我的手。
　　“你就是陈宇，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你还记得我不……哎我糊涂了，你那时候才刚出生，还没记事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更是疑惑了。
　　“老爷子，你到底是谁？”
　　他随之转为一张笑脸。

　　“小子，你不知道，你出生的时候有九斤六两重，那时候脑袋也大，你妈差点就把你生不出来了。”
　　我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两只眼睛瞪成了灯笼。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老爷子，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按理说这件事只有我家里人知道，当年我出生的时候，由于脑袋太大，我妈把我生不出来，难产了。
　　要知道在那个医疗条件不发达的年代，很多妇女生孩子基本上就是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这一难产，大概率是母子都保不住。
　　当年我爹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我盼来了，如此老婆孩子都要没了，他是急得差点上了吊。
　　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有惊无险，我妈终究还是把我生了出来，我记得小时候我妈经常叫我讨命鬼，其缘由也是出在这。
　　鬼老头说道：“因为当时就是我给你接的生，是我救了你们母子俩的命。”
　　我皱了皱眉，我记得之前我妈跟我说过，当年她难产，给我接生的是十里八乡的一位神医。
　　“难道你是……王大夫？”
　　鬼老头呵呵一笑。
　　“对咯，看来你们陈家人还是没把我给忘了。”

　　如果他是王大夫，那还真是我陈家的大恩人，当年要是没有他，我老陈家可能已经家破人亡了。
　　“王大夫，真的是你呀，但是我记得你在好多年前就去世了，那时候我也才十一二岁，怎么你现在……”
　　“这个事就说来话长了，我以后有机会慢慢给你解释。
　　小宇呀，当初我帮你妈接生，救了你娘俩的命，你爹为了感谢我，要卖了家里的一间房，但是我最后没要，因为我知道你家里不容易，所以最后我只收了你家一筐鸡蛋。”

　　“王大夫，这事儿我知道，你对我们陈家的大恩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这时王大夫突然低下了头。
　　“为人医者，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大恩谈不上，但是我现在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还希望小宇你念一点旧情，不要拒绝。”
　　我看他这时候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再想了想这磨人磨赎罪的事儿，心里也大概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我之前跟大家提过，王文斌的家里三代行医，除了他本人是个混蛋之外，他爷爷和他爹都是享誉十里八乡的神医大善，在那个医疗条件不发达的年代，他爷爷和爹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命。
　　而这个王大夫，就是王文斌的亲爹。
　　之前王文斌在我们村干了很多混蛋事，包括他医死了村长的外孙，但在大山叔的事件之前，我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这很大程度就是念及他爹对我陈家的恩情。
　　但是大山叔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原谅他，还有我爹，也是因他而死，那狗东西现在人都不做了，甘愿成了那两只耗子精的傀儡。
　　他身上沾着的污浊之血，就是用尽长江水也洗不干净了。

　　我的态度随之也变得有些冷淡了。
　　“王大夫，是为了你儿子的事吧。”
　　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那个逆子干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但他已经是受到惩罚了，他现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身罪孽三世也难赎清。
　　我也不求你能原谅他，但是还希望你不要拒绝我送你的白面，给我王家人一个赎罪的机会。”
　　说着，他居然直接在我面前跪下了。
　　我一下子算是明白了，他在这里推磨，实际上是在帮他儿子赎罪。
　　很多人都喜欢武侠世界中的那种快意恩仇，有仇就报，有恩就还。

　　但现实往往没有这么简单，很多时候恩与仇是纠缠在一起的，是扯不清的。
　　王大夫当年救了我母子的命，而他的儿子又害死了我爹和大山叔，这要怎么理？报恩？报仇？还是恩仇相抵？
　　我自认没有资格替我爹和大山叔原谅王文斌，我想我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落井下石吧，他们要赎罪，就给他们赎罪的机会。
　　我把王大夫扶了起来，说道：“这白面我收下了，以后你要送过来，直接送到村口就行，我每晚都会巡夜打更。”
　　简单的一句话，王大夫听完之后居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小宇，我们王家对不起你们陈家呀……”
　　“不用说这些，错的不是你。”
　　此后我才知道，当年王大夫去世，阴魂前往半步多。
　　由于他一辈子行医救人，受到下界的恩典，不用转世投胎，当了一个阴司的官职，负责在半步多招呼新入的鬼魂。
　　如此，本是一个美差，但现在却要为了他那阳间的儿子在这里没日没夜的推磨赎罪。
　　对于这种矛盾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既然做了决定也不用再多想，我转身要离开，他又对我说道：“小宇，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明天我那逆子估计要到你们陈家村，到时候你不管见他是什么样子，千万不能对他施舍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口剩饭一口水，其他人施舍你也要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