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途,危机重重》
第24节

作者: 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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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他宣布了首批搬迁的六所学校,长江大学果然要打头阵。

  坐在台下一排的黎江北注意到,李希民的讲话中,已经没了“高教产业化”这个词,去年召开的几次座谈会上,李希民开口闭口都要提到这个时髦词,好像不提,就不能表明他紧跟形势。
  接着是周正群讲话,周正群这天讲得比较多,针对搬迁工作,他提出六点要求。第一,做好宣传发动工作,要把大家的信心鼓起来,热情调动起来。第二,各院校要合理确定搬迁人数,要在原来上报省政府的方案基础上,再次细化,一期工程能容纳多少,就实事求是搬多少,不能在这事上搞攀比。第三,要做好安全工作。第四,新校址那边的食堂、卫生、医疗等工作要先行一步,要经厅党组验收合格后再搬迁学生。第五,不能因搬迁影响正常教学,这点周正群强调得尤为多,课要上,教学任务要按期完成,搬迁工作还不能受影响。第六,他提到了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搬迁不能搞大型庆典,不能铺张浪费,更不能借机搞什么庆功宴,仪式要简而又简。

  周正群讲完,是江北大学丨党丨委书记楚玉良作表态发言,接着是其他五所学校,最后,强中行代表江北大学,就如何做好宣传发动工作作了发言。
  会议开了将近四个小时,会议结束后,周正群提出,全体与会人员乘车去闸北新村,到现场看一看。这是事先没有安排的,李希民征求意见,要不要吃过午饭再去?周正群道:“工地上就有,跟他们一块吃。”

  离开会场往楼下走时,秘书杨黎走过来,轻声道:“长江大学校长吴潇潇等在会客室,她要见你。”
  “她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周正群略带吃惊地问。
  “会议刚开始她就来了,等了三个多小时。”杨黎道。
  周正群略一思忖:“今天真是腾不出时间,这样吧,你替我接待一下,把她反映的情况记下来,改天我找她谈。”

  杨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周副省长,吴校长情绪很低落,我想……”
  “这我理解,你告诉她,等忙过这几天,我一定找她。”周正群说完,快步朝楼下走去,杨黎站了一会儿,遗憾地往会客室走去。
  往闸北去时,周正群特意将黎江北叫到自己车上,黎江北面色沉重,看不出他是为搬迁发愁还是为将要到来的调研组发愁。
  “忧心忡忡,你就不能轻松点?”周正群说。

  “我轻松不起来。”黎江北说。
  “又是什么问题?”
  “长江大学,正群,长江大学的情况不是你我想的那样。”
  “哦?”周正群一下子警惕起来,他特意叫上黎江北,就是想谈谈长江大学,没想到他还没开口,黎江北倒先说了。
  “你又调研到什么了?”
  “骗局,自始至终,就是一个骗局!”黎江北愤愤地说。
  周正群的心一下子就紧了,黎江北从来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他是不会这么说的。
  “你是指?”
  “算了,车里说不清,找时间跟你汇报吧。”
  周正群没再往下问,黎江北这番话,还有他说话的神情,已像重锤一样,在他心里砸出轰轰的声音。往闸北新村去的路上,周正群心情格外沉重。长江大学跟江北商学院的纠纷闹了五年之久,他主管教育后,先后召开过五次调解会,都没能将纠纷调解掉。省教育厅先后拿出三份调查报告,都认定长江大学违约在先。然而,吴潇潇接手该校工作,出任法人代表后,不断上丨访丨。有消息说,吴潇潇已通过关系,将长江大学的处境反映到了中央有关部门,这次全国政协调研组到江北,其中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关于民办教育,莫非……

  周正群的脑子乱极了,联想到长江大学创办前后发生的诸多事,禁不住吸了一口冷气。车子快到闸北新村时,他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疑问,难道自己搞错了,或者,真有一张大手,在背后操控着长江大学?
  他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闸北教育新村呈现在眼前。
  五月的阳光下,这片曾经的废墟显出处子般的美丽。说废墟一点不为过,周正群记得,自己从春江市调进省城那一年,还来过这里。当时这儿已有开发的迹象,但不过是几个小工头小打小闹,一片废弃的古河床,加上破落的几十间小厂房。厂房是当年兴办乡村企业留下的,有人在这儿办过小型船厂,后来不办了。又有人把厂房低价买回来,当废品收购站,于是这片古河床上便终日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河床四周,散落着一些破旧的村宅。这些村宅不知建于何年,听说最早是流民居住的地儿,长江每一次发大水,都会让不少人失去家园,有人顺江而下,哪里能活命便在哪里安家。闸北这块地的历史便有了。后来它成了船客子们落脚找快活的一处好地儿,那些四散逃来的外乡人,因为缺少活下去的办法,便靠家中的女人,给船客子还有纤夫暖脚暖被窝。后来,城中心地带一些好逸恶劳的妇女,还有在城里烟花地带混不下去的角儿,也来到这里,榨纤夫们那点可怜的油水。周正群听说,解放前夕,这儿的娼妓业很是火过一阵子。但站在这片废墟上,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如此不毛之地,何以能兴起如此繁华的娼妓业?

  往事如梦,一晃间周正群到省城工作已有八个年头。当年的不毛之地,早已焕发出勃勃生机。省市提出闸北高教新村这个概念之前,有人也动过脑子,打算将这儿投资兴建成江北船工业基地,那个方案很是振奋人心,可惜还没等批下来,就遇上紧缩银根,国家对经济建设大调整。要不然,这儿说不定早就机声隆隆,人影绰绰了。
  周正群走下车,在李希民等人的簇拥下朝新村走去。脚下是笔直的混凝土路面,公路两旁的树木也已成活,五月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影子。放眼望去,矗立在中心广场的城雕尤为醒目,那是花880万元从广州运来的。当初为这个城雕,周正群跟冯培明还发生过争执。周正群坚决不同意从广州那边运城雕,江北这么大,单是艺术院校就有十几所,人才济济,什么城雕搞不出来?冯培明却坚持要从广州那边定做,他说广州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是经济的火力地带,它的艺术也是最前卫的。周正群后来还是妥协了,不是他赞同冯培明的观点,而是有些事,特别是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该妥协时必须妥协,要不然,你这个副省长就没法干下去。

  为这事,黎江北在私下里嘲讽过他,认为他现在滑头了,知道保自己的官帽了。周正群无法跟黎江北解释,很多时候,他认为黎江北的观念是对的,但就是不能接受。毕竟,他跟黎江北分属两个不同的圈子,各有各的游戏规则,黎江北可以坚守住一个真理不放弃,他不行,他得动摇,得左右徘徊,有时候还得作出牺牲,作出让步。这叫做政治的艺术,更叫做政治的无奈。真的,周正群现在越发感觉到,从政跟搞学术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坚守与妥协。学术这口井,你越是坚守就越能出成果,因为它是井,坚守才能钻得深。从政却是场里的游走,这场就是人们说的官场。既然是场,你就不能守住某个信条不放,你得学会在场内迂回,学会在场内出入,况且现在这场里规则已不是一条,有许多,明规则、暗规则、潜规则、亚规则,等等,哪条规则不遵守都不行。单纯地遵守也不行,你还得学会利用它,把玩它,既不能太偏离也不能太投入,总之,你得在这场里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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