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仪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低调,然而还是被别苑的人摆了一道——光这些还不够,捡了个身份进入宫中,看眼下的情形她以后的日子依然是不会好过。
思及此,她不由得撑腮长叹一口气。
她偏头望向旁边的木格,视线慢慢上移。
昏黄的灯光,错乱的木格,有一双眼睛正凝视着她。
这双眼睛长而不狭,眼角微挑,明明该是一双英气又风流的眼眸,却因为灯光尽碎全部撒去了眼底,又搅乱本应是一池的澄澈而变得无辜。
李星仪被这道目光吓得从箱柜上摔了下来。
幸而这几日下来她已经习惯了不开口,所以喉头的声音并未溢出口。
木格后的人站了起来,绕过桌案来到她跟前。
高大漆黑的身影掩住他身后的灯光,整个儿地笼罩了她。
那双眸子的主人极为年轻,此时他身着绀青色粗布长衫,因此时天气较冷,肩上还披了件白色针织外袍。腰间的绫锦束带被一枚银质蝴蝶别住,宽肩之下则勾勒出一片极为平坦的腰腹。
他有一双澄澈的眼睛,然而面容却因这份澄澈变得清冽。长发被松松系在耳后,而额前的碎发则被拢去眉尾。英挺的鼻梁与微抿着的薄
唇压制了眼角勾曳而出的风流,令他看向别人时虽极为认真,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李星仪面前伸出了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掌,五指修长,指甲被修剪清理得干净且圆润。
她被他的手腕轻触着肩头扶了起来,随后又收回了手。
“你为何来此?”他突然张口,嗓音轻柔如一泓清泉,而男子音色中惯有的低沉却又埋在这泓清泉底部不知多少碎冰。
李星仪无法言说,便指着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又指了指他桌案上摆放着的纸笔,曲起手腕做出一个执笔的姿势。
“你不能开口。”他轻点了下头,却又道,“你来错了地方。”
李星仪自然也明白了眼前之人绝对不可能是赵医丞——人人都说赵医丞是个老头,可眼前之人明显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想来应是自己不慎闯入了别人的居所,竟还未经主人允许踏进了他的屋内。
李星仪这么想着,上下扫了这名青年的衣着,见他穿得朴素,浑身上下最值钱的怕是只有那条腰带,并不像是什么贵人,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以她在东宫别苑练就的眼力来说,这青年明明同何雁迟、许松意二人差不多,气质上却多了几分沉稳,远非一般人可比。
李星仪拿捏不住此人身份,只能淡定朝他施礼,以表贸然而入的歉意。
青年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摇头道:“你走吧。”
他说罢,又绕去她身后的桌案前。
李星仪一偏身子,便能看到他正在点香。
他左手将右手的大袖往上撩了三寸,露出一只白净如玉的手腕。
而这只手腕上,竟有一圈淡淡的淤痕。
李星仪收回了目光,抬脚正要离开,却听他又道:“松竹林阴暗,我送你回去。”
李星仪连忙摇头。
“你是这里的第一位访者。”青年却道,“来者即是客,没有不送一程的道理。”
李星仪见他坚持,便同他一起离开。
两双鞋子静静安放在门边,一双大一双小,一双粗糙却整洁,一双精致而秀丽。
当着男子的面穿鞋着实有些不雅,李星仪心中有些赧然。
然而青年却偏过头去,等她穿好鞋后才为自己换上。
他们一同走出木屋,然而外间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稍等。”
青年转身去了木屋的廊下,将门的另一侧挂着的纸伞取出来。
李星仪用手背遮着头顶,见青年额边碎发被打湿贴在清雅绝伦的侧脸上,带着淤痕的手腕撑伞自细雨帘幕中走来。
青年走到她身边,将伞的大部分让给她。
这让李星仪有些受宠若惊。
李老夫人将她视作攀高枝的梯子;皇后对她虽然好,可每每望向她时总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太子妃就更不一样,单看那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并不像表面那般受姐姐待见。
东宫别苑
的人会冷眼瞧她,甚至下狠手杀她,而如今身边人个个心怀鬼胎,不知以后又有多少劫难在等着她。
他们沉默地穿过林间,沿着长满杂草的青石板路前行。
直至拐最后一个弯时青年却停了下来。
“剩下的路,你可以自己回去。”青年认真地嘱咐道,“记住,不要同任何人提及我。”
李星仪点头。
青年将纸伞递给她,不等她拒绝,便消失在松竹林中。
李星仪驻足望了一会儿后才离开。
她一只脚刚迈出拱门,便见许医丞师徒三人匆匆而来。
见她从松竹林的方向走来,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忙上前边打量边问:“二小姐无事吧?!”
李星仪不解——自己只是往里面走了走,为何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摇头浅笑,示意自己无事。
何雁迟与许松意却时不时望向她身后青石板深处的松竹林,表情很是担心。
“幸而你无事。”许医丞抬手指着松竹林问,“你可曾见到过什么人?”
李星仪想起那青年临走时嘱咐自己的话,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即使他不提醒,她也不会说出去。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在世上想要走得长远,还是尽量少沾些麻烦的好。
他们三人却同时松了口气。
许医丞带他们几人出来,边走边道:“松意平日里左右不分,这才指错了路…还好没出什么乱子。往后您须得记着:太医署内处处皆可达,唯独左边这处林园不要去。”
李星仪依然安静地点头。
“赵老的院子在右,他门前拴着一条黄狗,平日里不会咬人。还养了一只猫,您倒是要小心些…咦?”许医丞说着,终于注意到她手上多出来的那把伞,“这把伞从哪里来的?”
众人的注意力终于被这把伞吸引而去。
伞是寻常十六骨纸伞,伞面上也无任何装饰,看上去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然而李星仪一人入了左边院子,出来时却多了一把伞,实在令人费解她是否真的遇到了什么人。
“这把伞…”许医丞若有所思地问,“二小姐是从何处所得?
”
李星仪心底一早预备好了对策。
她指着靠近墙角的一处围栏,将伞收了靠在旁边,又轻轻拿回来撑在头顶。
意思很明显,是自己无意中捡到的。
许松意看着那把伞,觉得有些眼熟,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这件小事并没有影响到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
“赵老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等着。”许医丞将她带到大门边,指着右侧的拱门道,“他古怪得很,不喜欢我们去寻他。二小姐直接去便可,我刚刚已经同他打过招呼。”
此时雨势渐小,李星仪便收了伞交给自己的宫人。
她独自走去赵医丞的院内,入门便见南侧靠墙的一片园圃,里头种着些不知名草药;左侧则是两间房并靠,房前架了几个棚子,棚子下是已经风干的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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