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几米，林致远才压低声音：“他是张叔叔的徒弟？”
　　答话的是宋秀妮：“最小的徒弟。以前厂里可热闹了，后来徒弟们都出师了，出去各自开了店。”

　　林致远下意识追问：“张叔叔就这么让走了？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建国可是个大好人。”林爱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当年要不是建国拉了一把，咱家日子苦着呢。”
　　林致远想起来了，当年家里开书店，是慧芳阿姨借的钱。
　　不由自主，他又想起没认识多久的时候，张雪娇愿意借他钱的事，原来是遗传呀。
　　看来这一家人，都很容易信任别人。
　　距离小楼还有两三米，林致远透过敞开的房门，看见客厅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想想也是，整个厂都是张家的，也不用担心小偷。

　　宋秀妮来过无数次了，直接往厨房走：“慧芳，慧芳。”
　　刘慧芳系着围裙，架着湿漉漉的双手走出来：“你们来了。哟，这是小远吧？长这么精神哪。”
　　林致远赶紧打招呼：“阿姨好，早就该来看你们的，耽搁了。”
　　“没事，年轻人都忙。”
　　“阿姨这鱼放哪儿？”
　　刘慧芳转身进了厨房：“我给你找个盆，先养着，等小雪回来让她弄。”
　　林致远答应一声跟着进去，心想杀鱼这种事，难道不应该让男人干？怎么会是小雪动手？
　　黑乌鲤从塑料袋转移到盆里，依旧活蹦乱跳，还溅了林致远一脸水。
　　刘慧芳赶紧带他去厕所洗了把脸。
　　宋秀妮跟在后面：“干妈还没醒？”
　　“刚躺下。”刘慧芳说到这里有些忧愁：“最近也不知道咋回事，动不动就瞌睡。”
　　“去医院看看？”
　　“看过了，啥都正常。”
　　宋秀妮安慰道：“快八十的人了，这样就挺好的。”

　　“谁说不是呢。”
　　收拾妥当，林致远来到客厅坐在林爱民旁边，观察客厅的情况。
　　沙发茶几电视柜，靠左墙还放了一个架子，上面错落有致地摆着照片和装饰品。
　　家具看起来有年头了，不过都收拾的很干净。
　　茶几上摆着水果和干果，还有一把凉壶，以及两个巨大的杯子。
　　看来慧芳阿姨是个勤快人。
　　林爱民突然站起来往外面走，喊了一声：“建国！”
　　林致远很有眼色地跟过去，准备帮忙提东西。

　　张建国停好车，搬下来两箱啤酒，又拿了六瓶白酒，还有可乐之类的饮料一堆。
　　林致远走到跟前打招呼：“叔叔好。”
　　张建国用审视地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他，把他看的毛骨悚然。
　　他想不明白，第一次见面，为啥有种被嫌弃的感觉？
　　“叔叔我来搬吧。”
　　林致远刚说完，张建国冲着对面喊：“强子，把推车拿来。”

　　“好嘞~”
　　很快孙强推着一辆平板车过来，林致远帮着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放上去，却没抢到推车的机会，只能跟在一旁护着，免得东西掉下来。
　　年轻人走远了，林爱民递给张建国一根烟：“我儿子还行吧？”
　　“跟你年轻时候一个样。”
　　张建国掏出打火机，先给林爱民点了，再给自己点着，吸了一口才说话：“奔着小雪来的？”
　　“看你这话说的。”
　　“就说是不是吧。”

　　林爱民嘿嘿笑：“咋，你不乐意跟我当亲家？”
　　“这事咱俩说了不算，得看他俩。”
　　林爱民放心了：“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只要你不反对，迟早的事。”
　　张建国总觉得这事有猫腻：“我提前跟你说清楚，小雪眼光可高啊，要是她不乐意，你们谁都不能强来。”

　　“孩子的事，我们都别掺和，这总行吧？”
　　“就这么说定了。”
　　六点一刻，林致远听见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至近，心跳突然加快，既紧张又期待。
　　很快张雪娇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只见她把摩托车停在楼前，摘掉头盔，还甩了甩头发。
　　林致远越看越觉得喜欢，不管她做什么样的动作，都那么赏心悦目。
　　张雪娇拿了背包，进门看见林致远，惊讶地下巴都快掉了：“林哥你怎么在这儿？”
　　林致远装着意外的样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张建国脸都黑了：“你认识小远？”
　　“是啊。”张雪娇看了一圈，终于明白过来：“你是林叔叔的儿子？”
　　林致远笑着点头。
　　宋秀妮适时送上助攻：“你俩小时候还一起玩呢，小雪记得不？”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张雪娇的心理阴影又冒出来了。
　　记得呀，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骂我比猪还笨，我能记一辈子，恨不得把他吊起来捶一顿。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只能挤出笑脸：“小时候的事，哪能记得住呢。”
　　宋秀妮再次助攻：“小远好多年没在家里待，对这边也不熟，小雪你没事带着他出去转转，让他也认认路。”
　　“行啊。”张雪娇态度诚恳，心里在敷衍：“年前太忙了，过完年吧。”

　　刘慧芳从厨房探出头：“小雪赶紧来杀鱼。”
　　“来啦。叔叔阿姨你们坐，我干活去了。”
　　林致远站起身，态度积极：“杀鱼这种活交给我就行了。”
　　“不用不用，我能搞定。”
　　林致远绝对不会错过献殷勤的机会：“交给我，你只管看着。”
　　事实证明，林致远托大了。

　　他拿着擀面杖，用力敲了好几次鱼头，没啥用不说，还甩了他一身水。
　　张雪娇双手抱胸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作死。
　　以前不知道他是谁，还能公平公正地看待他。
　　现在既然知道了，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皮肤这么白，天天窝在家里当宅男。

　　身板这么瘦，不好好吃饭乱挑食。
　　力气这么小，连条鱼都搞不定。
　　还有这眼睛，这鼻梁，这嘴巴，长在他脸上真是浪费。
　　林致远看着面前的鱼都快崩溃了，他甚至觉得这鱼故意跟他过不去，明明都挨了十几下，就算不死，也该脑震荡了吧？
　　再说离开水这么久，不缺氧？
　　为啥还活蹦乱跳？
　　不过他师从林爱民，知道向老婆低头不丢人，于是他抬起头认怂：“小雪，我尽力了。”
　　“谁让你叫我小雪？”张雪娇没好气地怼他：“往后，叫我娇姐。”
　　林致远很纳闷啊。
　　明明昨天两人关系还不错，怎么变脸了呢？

　　张雪娇冷哼一声：“让开！”
　　林致远识相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张雪娇转身出去了。
　　林致远站在原地，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很快张雪娇拎着一把锤头回来，蹲下对着鱼头就是一锤子，那力度，就像砸几辈子的仇人一样。
　　鱼头肉眼可见地塌了一块。
　　林致远莫名觉得有些冷。

　　张雪娇随手放下锤头，把鱼扔进水池，拿起剪刀开始刮鱼鳞。
　　“我来吧。”
　　这活林致远自认还是能干的。
　　张雪娇白他一眼：“一边待着去。”
　　这还是林致远头一次受到这种待遇，不仅不生气，还觉得张雪娇那个白眼，别有一番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