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思康走向电机，掏出白手套，在电机上抹了几下，手套上竟然没有一丝灰尘。崔思康走出泵站，贾乐福喜气洋洋地跑过来，脸都笑成了一朵花。“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贾乐福乐呵呵地说，“恭喜恭喜，你的县委书记梦今天圆啦！赵主任让我告诉你，戴书记等你喝酒。”贾乐福仰面苍穹，长吁短叹，“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八年的媳妇熬成了婆。今晚，你哪儿也不去，我掏腰包，就在镇上马王酒楼为你摆两桌。”

　　“不用，”崔思康说，“一斤猪头肉，半斤花生米，二两老白干足矣。”
　　这时手机响了，崔思康接听：“是国权哪……回去喝酒，免了免了，不是才公示吗，还不到喝酒的时候。”
　　戴国权说：“不管谁请你喝酒，哪怕是市委朱书记、省委郁书记，我的酒你一定喝。咱们是什么关系？兄弟！你实在来不及，就赶场子吧。三更半夜我也等你！”
　　崔思康刚挂掉电话，手机又响了：“喂，哪位？玉泉集团总裁办，卢总……”
　　“崔县长，我给你贺喜了！”卢晓明说，“今天下午我请你参加玉泉中学图书馆落成典礼，戴书记说你忙，我理解。今天晚上，本人请你吃顿便饭，就在咱们公司员工餐厅。放心，工作餐，绝不违反中央八项规定！你来了，我还给你一个回忆，不，是甜蜜的回忆，八年前我们握手的照片……想起来了吧？冲着这张照片，冲着当年那五十吨柴油，你也不能拒绝我！”
　　崔思康当然没有忘记当年那五十吨平价柴油的情谊，这是他抗旱保收的关键，也是他提升为副县长的业绩。他不好拒绝卢晓明，答应说好吧，盛情难却，我去，可能要迟点，这泵站里有点事。卢晓明说等你到九点。崔思康看着手表，还有两个小时。
　　泵站站长走来说，猪头肉、花生米、老白干准备好了，进去喝两杯。

　　崔思康说：“不了，我还有事。下次吧。”
　　站长说：“看不起咱工人阶级？”
　　贾乐福问：“现在还有工人阶级吗？”
　　站长说：“问得好！你说我们一身油一身汗，成天围着机器转的人，应该归到哪一类？”
　　贾乐福说：“农民工。”

　　“别这么叫，谁这么叫我跟谁急！”站长火了，“我们干的是工人活，怎么还加上‘农民’二字。待遇高低是一码事，要的是名分。崔县长，你说呢？”
　　崔思康来了个折中：“我看叫工人兄弟吧。”
　　“这还差不多，听起来舒坦。”站长说。
　　崔思康手一挥说，进去，工人兄弟的酒要喝。于是，崔思康、贾乐福、泵站站长和两个工人一起喝酒。崔思康首先端起酒杯对大家说：“这第一杯酒敬老书记窦复兴！两年前泵站开工典礼，他是冒着雨来的，回去后大病一场。没有窦书记，就没有玉泉湖引水工程，就没有泵站。窦书记——”崔思康说不下去了，和几个人一起将杯中酒抛洒在地上。
　　酒过三巡，每人都有点醉意。站长以酒三分醉地说：“县长喝了酒，仕途往上走；市长喝了酒，美女小三怀里搂……”
　　崔思康大喝一声：“胡说！”

　　贾乐福打着圆场：“崔县长，别生气，他喝多了。”
　　“崔县长，”站长已经酒醉三分，说起了醉话，“今日面对面，难得，心里有话搁不住。有人说，你老婆原来是你的小三。你们权色交易，她做了你老婆，你让她当上了县医院副院长……”
　　崔思康把酒杯一摔，怒道：“你给我闭嘴！”
　　贾乐福吓坏了，连说：“醉了，说话别当真，都不要再喝了。”
　　崔思康晃悠着站起来，知道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带着醉意往外走。卢晓明在等着，他不能不去。

　　这边的玉泉大厦会客室内，崔思康和卢晓明八年前握手的大幅照片挂在醒目的位置，一桌丰盛的酒菜，一个空座位。席上吴雪姣和一名董事在打盹，旁边一台豪华的座钟，敲响了九点。卢晓明走进来，将八年前他和崔思康握手的照片摘了下来。吴雪姣及董事不知道总裁要干什么，纳闷地看着他。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至玉泉大厦，崔思康下车，走向门口，铁栅栏门紧闭。卢晓明悻悻地走进总裁室，吴雪姣、董事跟进来，卢晓明坐在老板椅内，向吴雪姣传达自己的命令：“告诉崔思康，时间过了，我已经走了！我喜欢和守时、守规矩、守信用的人打交道。不守时，走人！”
　　玉泉大厦下，铁栅栏门打开，一辆劳斯莱斯驶出大门，不远处的崔思康都能看到里面坐着的卢晓明。他知道，这位树大根深、一手通天的商人，是给即将上任的县委书记一个下马威。联想到下午玉泉中学图书馆落成典礼自己没有参加，晚上宴请又迟到，卢晓明对他开始不满了，关系的裂痕显而易见，是不是要尽快修补？崔思康感到一阵茫然。
　　崔思康的任职公示已是第七天，这七天中风平浪静，没有意外，更没有节外生枝，玉泉县乃至东山市表现得相当平静。
　　早晨八点，正是上班高峰。市委大门口，汽车、电动车、自行车鱼贯而入。秦慧楠骑着摩拜单车来到大门口，放好车，刚好碰见下车的朱明远。
　　朱明远问：“崔思康同志的公示下面有反应吗？”
　　秦慧楠说：“今天是第七天，风平浪静。”
　　“好。”朱明远高兴地说，“明天一早，你去玉泉县委，代表市委也代表我，正式宣布任命！”

　　“好。”秦慧楠说，“我让田振鹏开车送我去，带上晓君。”
　　“振鹏、晓君也来了？”
　　“来看看我的新家。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朱明远说，“玉泉县有好几个名胜古迹，让晓君好好玩玩。”朱明远要走，突然又转过身来，“天气预报，明天早上有大雨。”
　　“放心，风雨无阻！”秦慧楠回道。

　　六 前有见死不救，后有暗度陈仓
　　第二天清晨，大雨滂沱，漆黑的天色，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墨。大雨浇在玉泉县广袤的土地上，也同样倾泻在繁华的东山市区。凌晨五点，秦慧楠家里的电子闹钟铃声骤然响起，田振鹏惊醒，赶紧穿好衣服下床，推开房门，客厅的地板上摊着一堆信件，早已着装整齐的秦慧楠正在整理。
　　看着摊在地上的信件，田振鹏提醒秦慧楠：“我再劝你一句，关于崔思康的什么材料什么信，一封也不能带。”
　　秦慧楠瞪了田振鹏一眼，并不理会。田晓君也从房间里走出来，她自己梳好了光溜溜的马尾辫，身着一条白丨粉丨相间的纯棉裙，笑容可掬地准备出发。白色帕萨特载着秦慧楠一家三口，顶风冒雨行驶在去往玉泉县城的一级公路上。田晓君上车就开始睡起了回笼觉。秦慧楠则开始进入了工作状态。她一边看手里的材料，一边打手机：“杨科长，你再帮我查查关于崔思康几封举报信的资料。对，权色交易，还有他之前分管的几个工程的资料，都拍照给我传过来。”

　　田振鹏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瞄着秦慧楠，提醒她：“刚上任，悠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