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思康态度温和但掷地有声地说：“你们不是告我的状吗？我现在就站在大家的面前。有话当面说，放到台面上说，批判、骂娘都可以。我反对的是背后捅刀子。转告你们的头儿，民告官，是你们的权利；官告民，是我的权利！我要的是证据，给不了证据，我就告你们！”
　　一声炸雷，民工们害怕了，赶紧跑出去干活。崔思康确认把所有设备都盖好之后，便离开工地，走出工地大门时，贾乐福紧随其后，唯唯诺诺地对崔思康说：“崔县长，听说你要当县委书记，这次能过关吗？”
　　崔思康看着贾乐福，无言以对。
　　贾乐福说：“我知道，你是个干事业的人，不看重官大官小。”
　　“谁说的？我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崔思康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县委书记，我做梦都想当。”

　　崔思康打开车门，上车，又下车，对贾乐福说：“把那个王三毛放了。”
　　贾乐福为难：“这个……”
　　崔思康问：“你还想帮倒忙，给我添乱？”
　　望着崔思康的背影，贾乐福默然无言。他原来是个小木匠，五年前是崔思康力排众议，让他担任了马王镇洋泾滨的村主任兼村委会书记，没过三年又当上了马王镇的副镇长直到现在的镇书记。五年中他仕途顺畅地完成了“三级跳”，每一步明里暗里都少不了崔思康的鼎力相助。
　　贾乐福心里明白，王三毛已构成了对崔思康的严重威胁，他必须帮崔思康解除这个威胁。

　　五 峰回路转
　　市常委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出现了玉泉县县委书记第二位候选人——玉泉县委副书记戴国权。秦慧楠介绍，戴国权同志很低调，自己和几位同事从网上没有找到有关他的影像资料，只能用图片来替代。
　　“戴国权，东山市人，出身于一个商人的家庭。江南大学新闻系本科学历，历任玉泉县清水镇丨党丨委文化干，县文化局的一名股长、副局长，市教育局科长等职，后担任玉泉县县委副书记。戴国权同志最大的优势是擅长文字，为人低调，稳重踏实，一步一个脚印……”
　　当戴国权进入市委常委会议讨论程序时，他正在玉泉县城参加一件很光彩也很露脸的事——玉泉实验中学图书馆落成典礼。这也是卢晓明对他的考核。因崔思康没有到场，所以戴国权占了上风。图书馆门前的广场上，彩旗飘扬，彩球升天，花篮组成了鲜花的海洋，身着校服的学生排成方阵。鼓乐队奏响乐曲，手持鲜花的学生夹道欢迎，一辆酒红色劳斯莱斯车缓缓开来，车上坐着西装革履的卢晓明。劳斯莱斯车驶进图书馆广场，刚停下，人们簇拥上来，走在前面的是县委副书记戴国权，他恭敬地为卢晓明拉开了车门。

　　“哎哟，戴书记，”卢晓明受宠若惊，“让你开车门，罪过罪过！”
　　“哪里，”戴国权谦虚地欠欠身子，“有机会给卢总提供一次服务，非常荣幸！”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暴风雨般的掌声中戴国权和卢晓明上台剪彩，记者簇拥而上，记录了这一难忘的时刻。典礼活动后，戴国权来到自行车棚，卢晓明惊讶地看着戴国权拖出一辆共享单车，自我解嘲地对他说：“公车改革，在城里我坚持用两个轮子，低碳、环保！”说着跨上自行车，走了。
　　吴雪姣看着戴国权的背影，酸溜溜地说了两个字：“怪人！”卢晓明补充一句：“不是怪人能坐上这个位置？”
　　夹着尾巴低调做人的戴国权，与“幽灵”缠身的崔思康，依然被市委常委会议室的众常委争论着，谁上谁下现在还没有定论。
　　罗西来说戴国权为人谦和、低调、稳重、不张扬，协调方方面面的关系很有办法，很有成效。周源则为崔思康据理力争，他说有关崔思康的非议和传闻，都查无实据。崔思康敢想敢闯敢干，我用党籍和人格做担保，力挺他。
　　周源的话引来罗西来的不满，他强调，查无实据，不代表没有前因。以前的廉洁，不能代表他今天独善其身，事物在变，人也在变。朱明远见周源与罗西来又开始争执起来，建议大家听听秦慧楠的意见——一个新人，不带任何成见，肯定有独到的见解。
　　秦慧楠拿过任大年的手机，将手机通过蓝牙连接到大屏幕。大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上午清水镇王三毛等众访民上丨访丨堵车、控告崔思康的画面。她一句话没说，但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播完视频，会议室内一片沉寂。朱明远宣布进入表决程序，周源心想：“完了，秦慧楠的视频，是对崔思康致命的一击。”此时暗中窃喜的是罗西来，戴国权的胜出已毫无悬念。
　　常委们正在思考把手中珍贵的一票投给谁时，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医护人员举着吊瓶，推着担架车，缓缓进入会场。担架车上，躺着生命垂危的县委老书记窦复兴。
　　众人吃惊，起身围到担架车旁。窦复兴十分吃力、断断续续地说：“我是个要进火葬场的人了……为了对玉泉县一百多万老百姓负责，临死前向……向组织上请求……让常务副县长崔思康同志接替我的职务，否则我死不瞑目。否则……”没等说完，他就昏迷过去了。
　　医护人员赶紧将窦复兴推出会议室，送上救护车。在极其艰难和危急的时刻，这位老书记用自己的生命为崔思康投了关键和庄重的一票，使会场形势急转直下。在救护车的鸣笛声中，常委们开始举手表决。九名常委中，同意崔思康任玉泉县委新书记的有五票，同意戴国权的只有三票，秦慧楠投了弃权票。
　　朱明远宣布：“玉泉县委下一任书记，由崔思康同志担任。七天公示后，如无重大问题，请慧楠同志代表市委去玉泉县宣布任命。”众人鼓掌，周源的掌声最响、最长，他用胜利者的目光看了罗西来一眼。
　　常委会后，周源代表组织部全体同志表示热烈欢迎秦慧楠接替他的职务。
　　周源陪同秦慧楠走进部长室。周源说：“我在这办公室一待就是八年，市委副书记是我最后一站了。”
　　秦慧楠说：“能不能接好你的班，我心里真没有底。”

　　“哪里！你还年轻，有闯劲，脑子活，方法多，肯定比我干得好。”周源滔滔不绝地说，“这几年，网店革了实体店的命，滴滴革了出租车的命，自媒体革了纸媒的命，直播革了电视的命，微信革了移动的命，支付宝还要革银行的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这不是金星撞火星，也不是火星撞地球，而是新世界在撞击旧世界！”
　　这一番话，让秦慧楠眼睛一亮：“哟，周书记，可以啊，新事物、新名词，一套一套的。”
　　周源感叹道：“人老了，不能不识时务啊！”
　　秦慧楠坐到部长办公桌前，问周源的东西可都收拾完了。周源说该拿的都拿走了。秦慧楠打开抽屉，里面有一张周源和崔思康的合影照片，她敏感地问：“这张照片是留给我的？”
　　周源笑而不答，其笑意中释放了很大的信息量。
　　这时，任大年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说：“秦部长，市委办公室给你安排了‘新家’，这是你家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