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们忙完之后就回去吧。
明日一早到衙门里点卯,按照以前老规矩就是。对了,我记得周良你识字,对不对?”
“小时候学过几天。”
“那就好,把魏帅以前办过的案子整理一下,看看能否找到线索。”
“遵命。”
以前,江摩诃见周良,都是周二长,周二短。
突然间的态度变化,让周良有点不知所措,所以显得非常惶恐。
他越是如此,江摩诃就越是满意。
在返回县衙的路上,他对身边的不良人道:“都说周二那两个不懂事,看不起我,也未必。依我看啊,两个都是老实人,根本不晓得怎么来事,你们说是不是?”
“副帅,我看未必啊。”
“未必你个头,老子让你去勘查现场,你会跳进水沟吗?”
“这个……”
“平日里就知道偷奸耍滑,以后学学周良和苏大为,踏实点做事,别只会动嘴皮子。”
江摩诃看着接话的不良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以前觉得周良那两个人不懂事,现在看来,不懂事的人是这家伙。
周良和苏大为都尊老子做‘江帅’,你居然还一口一个副帅?老子早晚要你这家伙好看。
“刚才,什么情况?”
直到江摩诃等人走了,周良才反应过来。
苏大为把那首饰盒又踢进了水沟,然后找了根绳子,把油纸包扎了起来。
“什么情况?江摩诃夸奖咱们呗。”
“他……”
“二哥,那家伙贪是贪,其实也不难对付。
魏帅死了,肯定要有人接替。咱们现在主动一点,将来他上位了,日子也能好过一些。等他上了位,咱们也不必和他走的太近。你看他身边的人不少了,但总要有帮他办事的人不是?到那时候,二哥你说不定还能趁机再进一步,你说呢?”
“我……”
周良这会儿仍有些发懵,但总算是清醒过来。
他突然一笑,道:“若真如此,倒也不白跳一次水沟了。”
“走吧,找地方清洗一下,你身上这味道,真够味。”
苏大为说着,拔腿就走。
周良先是一愣,旋即大笑起来。
他跟在苏大为身后,走进嘉会坊。
看着苏大为背影,周良的目光,突然间变得有些复杂,有些古怪。
“阿弥?”
苏大为停下脚步,转身道:“二哥,什么事?”
周良盯着苏大为的眼睛,半晌后突然开口问道:“阿弥,咱们永远都是好兄弟,对不对?”
听了这话,苏大为的笑容,渐渐隐去。
贞观二十一年,苏三郎的死讯传回长安。
当时年仅十四岁的苏大为,听闻父亲的死讯后,悲恸万分。
他一个人坐在崇德坊的桥头偷偷流泪,没想到被当时刚进入衙门,成为不良人的周良看到。周良陪着他坐在桥头,一直到天黑。当时,周良对他说:阿弥,叔父虽然不在了,可你还有婶婶,还有我……我们是兄弟,谁敢欺负你,我揍他。
“二哥,咱们永远都是好兄弟,对不对?”
周良笑了,用拳头狠狠蹂躏了苏大为的脑袋……
苏大为看着周良,走到他跟前,握起拳头,在他头上蹂躏了一番。
周良没有生气,苏大为这举动,反而让他如释重负似地长出了一口气,破口大骂道:“滚……个头比我高了,就想要造反不成?我告诉你,你小心点,别太得意了。”
苏大为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他一边走,一边暗自长出一口气。
我就知道,早晚会露出破绽……好在,我有阿弥的记忆,否则刚才可就要露馅了!
一家酒肆的后巷,有一口水井。
周良脱了衣服,一丝不挂的站在水井边上,拎起一桶水,哗的浇在身上。
仲春的太阳,很温暖。只是这后巷里长年累月不见阳光,以至于有一些阴冷。一桶水冲下来,周良瑟瑟发抖。可是为了把身上那股子臭味取出,他只能强忍着冷意,颤抖着拿起一块皂角用力在身上涂抹,一边涂抹,嘴里面还不停咒骂。
咒骂谁?
自然是苏大为。
“二哥,我听见你骂我了。”
苏大为手里拿着一身衣服走进来,看周良蜷缩着抹皂角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如果不是帮你,我才不会跳进水沟。”
“好了,不小了……衣服在这里,洗干净了赶快换上。”
说完,苏大为就坐在酒肆后门的台阶上,用羊角匕首破开油纸包。
“这是什么?”
周良光着身子凑过来,好奇看着油纸包。
里面,是一张羊皮,上面写着几个字:归义坊白马巷。
周良轻声念道,而后问苏大为道:“阿弥,这是什么意思?”
苏大为把羊皮收好,站起来道:“什么意思,咱们去看看就是。白马巷,我记得好像离赵家铺子不远。正好我家里的租客要买草料,我们过去看看,趁机去一趟就是。”
周良道:“你家那个太学生,还带了牲口?”
“两匹马。”
“阿弥,我跟你说,一千八百钱绝对少了,那个太学生绝对有钱。”
“我也觉得少了,可阿娘说好的价钱,我有什么办法。
不过也无所谓,他说了,草料他自己解决,另外再加两百钱,也够了。他一个太学生,就算家里有钱,也不会带太多。咱们还是见好就收,别把人给吓跑了。”
“你倒是知足。”
“我当然知足,倒是你,快穿上衣服吧,小心染了风寒。”
周良笑骂了一句,穿好衣服。
至于他原来的那一身衣服,已经交给了酒肆的掌柜清洗。毕竟,周良是公门中人,酒肆掌柜是普通人,又怎敢拒绝?更别说,苏大为给了钱,掌柜只能答应。
换好了衣服,周良和苏大为在坊市里买了两个巨胡饼,一边走一边吃。
从延平门大街到归义坊,有些距离。
苏大为一路走下来,突然道:“二哥,想不想赚钱?”
“怎么赚钱?”
“长安这么大,咱们走一趟下来,可辛苦的很。
咱们尚且如此,普通人肯定更辛苦。如果,咱们弄几辆马车,每天在这大街上行进,只要五文钱就可以搭乘,,想必会有很多人愿意。马车不必太豪华,简单一些,主要是用来坐人。一趟下来有二十个人搭乘,那就是一百钱。一天来回几趟下来,四五百钱问题不大。如果咱们多几辆车,赚的钱可就更多了,对不对?”
“这个……”
周良的眼睛,顿时一亮。
“阿弥,这倒是个门路。
不过这马车可不便宜,一辆马车下来,少说也要十几贯,咱们可承受不起。更不要说,长安这么大,纵横几十条大街。那算下来要几十辆马车,又岂是咱们能负担起来?
嗯,没那么容易,没那么容易。”
“废话,容易的话,早就有人做了。”
苏大为说着,把包裹巨胡饼的油纸团成一团,随手丢进路边的水沟里。
“正是因为没那么容易,所以咱们才要做。
别忘了,咱们是不良人,是在衙门里勾当。长安县五十多个坊市,没个坊市都有团头。咱们没有钱,可那些小团头,大团头手里有钱。让他们一家出一辆马车一点都不难。不过这件事,咱们别出头,让江大头出面,那些人绝对会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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