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兴国嘿嘿一笑，言归正传：“为了送他去部队，老太太先做他的工作，做通他的思想工作之后，又从村里开始，一级一级求，一直求到当时的县武装部和民政局。

　　实不相瞒，当年我也帮过忙，政审是我经手的。接兵干部家访时，我还去帮着说过好话。主要是看老太太可怜，想着既然老太太管不住他，不如送他去部队，让部队管。”
　　杨千里很同情已经去世好几年的老太太，但一点也不同情嫌疑人，沉吟道：“部队那个大熔炉也熔不了他这样的，真枉费了老太太的一番良苦用心。”
　　王伟放下笔，感叹道：“老叶，他也枉费了你的一番良苦用心。”
　　让二人倍感意外的是，叶兴国竟欲言又止地说：“杨所，王伟，我虽然只在监控里看了一眼，虽然不太了解情况，但我觉得你们可能搞错了。”
　　“可能搞错了，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他在部队表现不错，不但早入了党，而且立过功！”
　　“几等功？”
　　“二等功。”看着他们将信将疑的样子，叶兴国苦笑道：“立功那年街道人武部准备敲锣打鼓送立功喜报，可那会儿他奶奶已经去世了，家里没人，最后这喜报也就没送成。”

　　“真的假的，老叶，你有没有看错，有没有可能搞错？”
　　“怎么可能搞错呢，现在陵海村全拆了，村民们不是住进了高层建筑，就是去其它地方买了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淡了。
　　以前没拆迁时村里多热闹，村民们聚在海通市场闲聊，经常会聊到韩昕，说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说没想到那小子竟混出了个人样儿。”
　　二等功可不是那么好立的！
　　这个情况真让人意外，王伟有点懵，杨千里则放下筷子若有所思。
　　叶兴国知道他们很难相信这是真的，干咳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
　　“眼看就过年了，社区又开始送‘光荣之家’的牌子，又开始慰问烈军属和转业复员退伍军人。刚才在社区宣传反电诈，社区书记刘海燕还跟我说韩昕的牌子和日历不用送了，反正他家没人。”
　　“可他这次回来的表现，处处透着蹊跷。尤其在接受盘问时说的那些话，简直前后矛盾，漏洞百出。”王伟看着叶兴国解释。
　　“是不是个恶作剧，是不是在逗我们玩？”杨千里也看着叶兴国问。
　　“杨所，我觉得不太可能是恶作剧，毕竟他跟你们不熟悉，为什么要搞这样的恶作剧。”

　　“那他认不认识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所里，一直没调走。”
　　“他对我应该有印象，他以前见着我就躲，但现在认不认识我就两说了，更不可能知道我在所里，毕竟这么多没见。”
　　“多少年没见？”
　　“他去当兵之后我就没见过，他跟我也没任何联系。听说期间他只回来过一次，给老太太奔丧的。”
　　“这么说你对他的了解，全是当兵之前的？”
　　“嗯。”
　　杨千里沉思片刻，回头问：“老王，你夜里不是请分局指挥中心帮着跟市局指挥中心打听过吗，分局那边有没有消息。”
　　王伟下意识翻看警务通，看完警务通看自己的手机，随即抬起头：“没有。”

　　杨千里从口袋里掏出烟，取出一支点上，一连吸了好几口，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
　　“入党也好，立功也罢，只能说明他在过去某一个时间段内的表现不错，不代表现在没问题。”
　　那小子太可疑了……王伟认为领导的话有道理，再次看向老叶：“就算有成绩也只能代表过去，不能代表现在。”
　　叶兴国沉默，心想你们看我做什么，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这是你们的“案子”，又不是我的“案子”。何况我只是认识那小子，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杨千里站起身：“老叶，走，一起下楼看看。王伟跟他交过手，我还没跟他过过招呢！”

　　叶兴国不认为楼下那个“回头浪子”会违法犯罪，可光他不认为没用。
　　毕竟这两位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民警，不会无缘无故把那小子带回所里，只能道：“行，一起去。”
　　会谈室不大，并且里面本就有一个见习警员和两个辅警。
　　叶兴国踮起脚看了一眼，不想往里挤，就这么站在外面听。

　　杨千里见李亦军正准备带嫌疑人出门，问：“这是准备去哪儿？”
　　“报告杨所，我正准备带他去卫生间。”
　　“眼睛怎么红成这样，一夜没睡？”
　　“早上打了个盹。”
　　新人是应该多干点，但不能把新人累垮，更不能让领导以为自己虐待新人，王伟连忙拍拍徒弟胳膊：
　　“这儿有我呢，你别管了，赶紧上楼睡会儿。”

　　“师傅，我没事，我不困。”
　　好不容易逮着个嫌疑人，并且很可能是条大鱼，李亦军一夜没睡但很兴奋，不想这么走。
　　韩昕站在会议桌边，面带笑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
　　杨千里顾不上再关心部下，看看嫌疑人，板着脸问：“有没有吃早饭。”
　　韩昕笑道：“吃了。”
　　“在哪儿吃的？”杨千里突然回头问。

　　李亦军吓一跳，急忙道：“他见我们轮流去食堂吃早饭，就嚷嚷着饿。明明有方便面和火腿肠，他却说方便面没营养。实在没办法，我就让他拿了点钱，让魏勇出去帮他买了几个包子。”
　　果然是个菜鸟，不然不会这么怕领导，韩昕决定给他来个落井下石。
　　“兄弟，包子不错，皮薄馅儿大，咬一口满嘴都是油，你们帮我去哪儿买的。”
　　当着领导面说这些什么意思，还称兄道弟……

　　李亦军肺都快被气炸了，猛地转身攥住韩昕户领，一边往墙角里推，一边咆哮着：
　　“谁让你说话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一激就怒，居然动手了。
　　果然太年轻，果然沉不住气……韩昕很想给他个抱摔。
　　可想到能对付的了一个，却对付不了一群。空间又这么小，根本施展不开，只能好汉不吃眼前亏，顺势退到墙根。
　　“李亦军，松开。”
　　“你这是做什么，冷静点，别冲动。”
　　“又不专业了，那儿有摄像头。你师傅应该教过你啊，做丨警丨察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韩昕轻拍了两下菜鸟不愿松开的手，朝斜对面墙角上方努努嘴，语重心长。
　　叶兴国担心会打起来，正准备挤进去打圆场，可听这么一说，噗一声笑了。
　　发现笑出了声，急忙用手捂住嘴。暗想这小子还跟以前一样唯恐天下不乱，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小李，让开！”

　　“杨所，对不起，我不够冷静，我检讨。”
　　李亦军恢复了理智，用杀人般的眼神瞪了韩昕一眼，退到一边。
　　这是挑衅公丨安丨民警，气焰也太嚣张了……杨千里也窝着一肚子火，正准备给嫌疑人点脸色，身后突然传来手机振铃声。
　　“喂，徐主任啊，徐主任好，你说，我听着呢……啊，真的假的，有没有搞错？好的，是，我这就向所领导汇报。”
　　王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方已经结束了通话，依然举着手机，直愣楞地盯着“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