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可能又是一个空虚寂寞的晚上，稀稀拉拉的人影，唯独马路上疾驰的汽车碾压路面的声响，可以消解高师傅漫漫长夜的煎熬。但是汽车一闪而过的轰鸣声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咚”的一声巨响在整条街炸开，高师傅本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报纸，有这种不同寻常的事发生，怎能让他不兴奋。
　　胡坤的电话打过去，才知道电话那头的高师傅是个目击证人，他表示自己知道一些当时的情况，胡坤兴奋地不得了，谦卑地请求高师傅告诉自己地址，他们马上就登门拜访。在胡坤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那晚的场景，被保险人张子豪驾驶黑色君威在国税局附近发生车祸，他知道自己喝了酒，保险公司理应拒赔，所以他下车之后马上给他的弟弟打了电话，待到张子叶赶到后，他又趁机开溜，后来张子叶就打电话给泰和保险，说自己出了事故，然后面对查勘员的询问。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一个老汉看到了……

　　赶到这个小村庄时天色已经黑了，胡坤面对一扇小铁门，胡坤还保持着打电话那会儿的兴奋劲儿，他感觉自己就跟影视剧中的那些丨警丨察没什么区别，为了取证到处挖掘线索，寻找证人，即便是没有确定的结果，单单这个过程就足够有成就感的。
　　敲了几下门后，一个和蔼的高个老人出门迎接，头发有些花白，但是腰杆很直。高师傅平易近人，跟二人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在咀嚼干粮。来到正屋，一口小电锅里盛着小米粥，桌子上摆着三个小菜，一碟老咸菜，一盘猪耳丝和一盘西红柿炒鸡蛋。高师傅将他们引进了里屋，招呼他们坐下，然后就端上了一盘自己种的葡萄，他太久没跟其他人聊过天了，无论是谁来，他都要以礼相待，好好地纾解一下内心的孤独。

　　日期：2021-09-29 20:26:22
　　礼尚往来是必须的，即便是人家没有把葡萄端上来，胡坤还巴不得送上自己“玉溪”呢。他环视了一下房间四周，老式座钟放在的桌子上铺着蓝白相间的格子桌布，蓝色已经被洗得不那么明显，墙壁上的照片隔着相框锃亮地反着光，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有老两口的，也有小两口的合影，当然也少不了全家福，还有他四处游玩的留念。高师傅坐在自己盘的近半米高的炕上，屁股下也是一尘不染的白色床单，胡坤坐在沙发上格外小心，生怕把背后的雪白镂空饰巾蹭掉，再看看这沙发后面的窗台上，摆放着六盆胡坤说不上来的盆栽，每个都生命力旺盛的样子。就凭这第一印象，胡坤知道这位胡师傅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他说的话必定是可信度极高，胡坤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了信心。

　　切忌直奔主题——这是胡坤做调查员以来总结出的一个关键点，这一条被胡坤记在了笔记本中一个非常醒目的位置。两位调查员得知高师傅是个退休的数学老师，他的老伴儿去给在海南当海军军官的儿子看孩子去了，这才留下他一个人在家，这在家一天到晚没个说话的人，换成谁都不好受呀，这也难怪见到二人这么热情，胡坤想到这里，有些迫不及待了。
　　日期：2021-09-29 20:27:31
　　高师傅说话慢条斯理，不急不躁，胡坤觉得要是当他的学生，这数学课应该是沉闷的，但他绝对不会让你错过任何一个关键的知识点。景浩现在根据高师傅提供的信息，已经可以确定这位退休教师是目击证人，也不再像之前一样保持沉默，要说聊天的本事，他比起胡坤来那是有过之无不及，他把话题扯了很远，扯到他儿子在海南服役，是个连长，他的学生有的当了局长，有的当了大学教授，他的儿媳妇是个中学老师，但是总是能扯回正题，“有没有看清司机的脸”，“驾驶员的外貌有什么特征”，“保险公司的人是谁接待的”……凡此种种，胡坤知道景浩是想把高师傅当成移动摄像头，根据他的证词揭发张氏兄弟的骗保事实。这位老师傅，延续着他当教师时的慷慨，对于疑问都尽可能的回答，但又坚持着解决数学难题时的严谨，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坚决不肯说的很绝对。

　　日期：2021-09-29 20:28:01
　　“晚上八点半那会儿吧，我出了门卫室，向着车祸地点走了过去，大概在二三十米远的距离就停下了。大晚上的，虽然有路灯，但是那也不可能都认清楚。我只看到刚开始现场就一个人，穿着黑衣服，蓝色牛仔裤，个子不高，胖乎乎的，一个劲儿地在抽烟。我回到屋里后，后来又来过一伙儿人，最后就剩下一个戳在那里，那会儿我在透过窗户也没仔细看，再过一会儿就是保险公司的人来了。”

　　要说这段话有用，的确有用，案宗中记载的事故发生时间是晚上九点，而高师傅说是八点半。不过这并不能表示张子叶的话可以被有利地反驳，更不能是他参与骗保的直接证据。张子叶当晚穿的是灰色薄衫，也穿着蓝色牛仔裤，要说是光线不好，看成黑色也不足为奇。高矮胖瘦那就更不用说了，高师傅怎么也得一米八，在他眼里很少可以称得上长得高的，衣服可以把身材肚皮，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实身材。两位调查员煞费苦心找到的目击证人，他所秉承的刚正不阿的态度，现在却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打击。

　　为了不让高师傅感到尴尬厌烦，胡坤这边的烟是一支接着一支递过去，从第二支烟起，他就不再坐在沙发上了，而是和高师傅一同坐在炕上，这样显得亲切。高师傅回回拒绝接受香烟，但还是给了客人薄面，就如同他们刚进屋，自己非要让他们尝自己的葡萄时那样，本来不肯吃，盛情难却下也要尝两颗。
　　日期：2021-09-29 20:28:23
　　景浩偷了懒，本该做笔录，开录音的他，见到胡坤与高师傅坐在一起后，改用他的手机录起了他们的调查过程，由于他们已经取得了主人的信任，所以这一举动是被允许的。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景浩觉得再问下去也是于事无补，他对这位老教师是又敬又怨，只好无奈地与之告别。返回的路上，胡坤已经疲惫不堪，景浩对他的驾驶技术也不放心，主动承担起了开车的重任。
　　“我的第一辆车也是夏利，感觉还是那么熟悉……”
　　景浩自言自语，他的语调平平无奇，也有一些失落的疲态，没有了往常那种精神头。
　　“要是这个老汉肯作证，说是谁开的车，那就好办了……”
　　胡坤在津津有味儿地看着刚从景浩手机中传输过来的刚才那段访谈录像，景浩用余光注意到后，调戏他说：“坤坤，怎么样，你还是很上镜的，哈哈。”
　　胡坤也嘿嘿一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利用这段录像，他对这位老教师的感觉和景浩一样，充满了无奈，又不甘心。
　　“……我在国税局干了有九个月了，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要是问我能不能凭借一张照片，认定哪个是驾驶员……嗯……能……要是一个女的冒充，那我肯定可以作证，当晚很长一段时间，就一个男的站在那里，绝对错不了；要说不能……也不能，我岁数也大了，难免有眼花的时候，记性也保不准有问题，都是男的，我分辨起来难度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