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鹃儿这一番的口不择言,教她彻头彻尾的露出了凶相。
萧子窈好笑的问道:“余闵要抬你做夫人,那我二姐算什么?他说了,你就信了?”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鹃儿,“你倒是算计得巧,好一出鸠占鹊巢的戏码!”
她分明是笑着的,却笑不进眼底。
鹃儿直觉不寒而栗。
却见萧子窈嫣然一笑,复又轻轻的揪住了萧子山的袖口,左右荡了一荡。
萧子窈娇声道:“四哥,此女满嘴谎话,我不信她真的怀了余闵的孩子。”
萧子山紧了紧眉心:“那你意下如何?”
萧子窈上下剜了鹃儿几眼,若有所思道:“不如等你审完了,便把她的肚子剖开,仔仔细细的翻一翻、找一找,看看到底有没有胎儿,我也好给二姐一个准数。”
话毕,竟是婷婷袅袅的旋身而去,衣袂翩跹之间,更在冷雪中掠过一丝冷香。
然,那香气终是渐渐的散了,血腥气再度弥散开来。
鹃儿悚然无言。
萧子窈走得很慢。
天色微沉,萧子窈甫一回了小白楼,正遇上来送汤药的鹊儿。
这一回,她倒是痛痛快快的喝了药,再略略的梳洗了一番,便睡下了。
鹊儿见她心事重重的,于是不再久留,只拉下了灯,便退了出去。
只是,鹊儿方才带上了门,便见得沈要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外。
“小姐歇下了,这里用不着伺候了,你也回去睡吧。”
沈要摇了摇头:“我在这里守着。”
今日这一遭,萧子窈分明是强撑着心神应对的,他看得出来。
她已累极,更一触即溃,大约是没有办法睡踏实的,他只怕她在梦中魇住。
于是,只有彻夜不眠的、死心塌地的守在她的门外。
沈要私心以为,倘若萧子窈魇住了,那他便是第一个赶到她身边守护的人。
他的心中,总有些卑劣的期许与愿望。
可他又何尝不是盼着她能够安然入睡呢?
夜凉如水。
到底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夜沉了,雪便更沉。
沈要原是立正的军姿,站得久了,人便冻僵了。
他贴在墙根,耳朵冻得通红,可心底却是温热的。
然,只此静夜,终究是被萧子窈的哭声扰乱了。
彼时,萧子窈的房中只传来窸窸窣窣的动响,沈要敲一敲房门,无人应答,他适才走了进去。
冷月之下,萧子窈的面皮白森森的,像瓷器,美丽却无情。
她轻轻的抽搐一下,嘴里嚼着哭声与低吟。
沈要不由得俯下身子,贴了上去。
他听见萧子窈细声细气的哼着:“……不要走,更不要背叛我。”
沈要一怔,旋即抚上了那白瓷似的脸庞。
萧子窈乖巧异常,更显出从未有过的亲呢。
沈要抚着她,她便轻轻柔柔的贴着他、蹭着他。
她大约是梦见了心上人罢,所以将他错认了。
这是他从不敢奢求的温存。
沈要于是轻声道:“对不起。”
萧子窈又咕哝了几声,额前沁出了些薄汗,她缓缓的睁开眼,便瞧见了伏在床前的沈要。
“沈要?”
萧子窈怔愣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到六小姐在哭。”
萧子窈揉了揉眼睛,微微的偏过头去。
“大约是魇住了,不打紧的。你回去睡吧。”
沈要点一点头,再摇一摇头,道:“我守在门外,六小姐若是害怕就叫我的名字。我一直都在。”
话毕,便是落落的站起身来,提步要走。
却是此时,萧子窈兀的叫住了他。
“沈要,倘若换作你是我,你会如何处置鹃儿?
”
沈要淡淡的说:“按律处置则已。”
“律法又有何用?律法救不回逝者,背叛之人难道不该千刀万剐吗?”
沈要滞了一瞬,旋即涩涩的说道:“背叛之人也许会有苦衷。”
“你为什么总不肯顺着我的意!”
萧子窈焦躁的爬了起来,声音很沙很哑,“鹃儿险些害死我二姐,我二姐的苦衷又有谁在乎!你何苦为了一个背叛之人辩护!”
沈要垂着头,只默默的听着、受着,并不作声。
萧子窈冷冷的一叹。
“沈要,你会背叛我吗?”
她问得很是犹疑,心下更是惴惴不安的。
当是时,沈要已然走出去了几步,眼下正停在窗边,只留给她一道浓黑的背影,深刻的显出十二万分的阴沉。
沈要不答反问:“六小姐以为呢?”
萧子窈直觉心下一紧,舌尖又苦又麻,像是窒息了一般。
沈要为何不肯答她?
他平日里待她,虽然呆愣了些,却是一贯直言不讳的……
“人心隔肚皮,我又怎知你的心思。”
萧子窈惨淡一笑,复又沉吟道,“沈要,你能够这般的进退自如……有些时候,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一看。”
“我的心早就是六小姐的东西了。”
沈要强硬的打断道,“只要六小姐想,挖出来一看便是了。”
萧子窈倏尔笑道:“时机未到。”
她意味深长的挑一挑眉,眸光流转,“沈要,总有一天,我定要看看你的心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方才,萧子窈所思所梦之人,正是沈要。
她梦见自己剖开了鹃儿的肚子,沈要站在旁的,见她浑身是血,只骂她残忍无心。
那她自然要看一看他的心!
他总是若即若离的与她周旋着,难道是生了一颗木头心窍不成!
萧子窈切齿。
月色冷然,沈要似是笑了一下。
萧子窈看不大真切,便说道:“我要睡了,你就在窗户那儿坐一坐。等我睡着了,你再走。不要再去外面吹冷风了,知道吗?”
“知道了。”
沈要的呼吸声很轻很轻,像是融进了夜色,漫入她的身体里去。
她于是重新躺回被子,躺回温柔的夜色。
萧子窈心道:“沈要,不要走,更不要背叛我。
”
萧子窈实在不知,沈要究竟是何时离去的。
后半夜,她却是睡得很踏实的。
恍恍惚惚之间,似是有人握着她的手,一声不响的陪着她、伴着她。
不过,那大概是她的梦境罢。
沈要分明对她若即若离,便不会是他了。
思及此,萧子窈方才幽幽的转醒了。
天色已然微亮,玻璃窗似石英般的泛着幽光,萧子窈唤了几声鹊儿,无人应答,想来是在小厨房里熬药罢。
她于是下床梳洗,直拘了一捧清水泼在脸上,冷冰冰的泼醒了自己。
鹊儿奉着药碗姗姗来迟。
“呀,小姐!您也真是的,怎么就不肯多等一等我呢,凉水洗脸刺人得很!”
鹊儿叽叽喳喳的念叨着,萧子窈听话只听一半,便心不在焉的问道:“沈要人呢?”
鹊儿努努嘴,小声说道:“他昨晚说要守着小姐您。倘若真是如此,那他就是熬了个大通宵,现下大概还没睡醒呢。”
话毕,眼珠子一转,直怯生生的问道,“小姐莫非是又不想喝药了?”
萧子窈一愣:“我想不想喝药,关他沈要什么事?”
“当然关他的事!”
鹊儿煞有介事的说道,“因为小姐每一回不想喝药,都要把沈要叫过来蹂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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