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元密,他所带领的其实是一支业余丨警丨察部队,主要工作是维护地方治安,缉匪捕盗,军事素养稀松平常,根本不能与庞勋的五百徐卒同日而语。
因此,元密屡屡失利,也就不必大惊小怪了。而元密却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这就为他的悲惨下场奠定了基础。
元密没有闲着,召集将领,商议攻城计划。
庞勋没有闲着,把宿州城搜刮一个干干净净,粮食物资装满了整整三百艘大船;又赠送给宦官张敬思一千匹丝绢,派兵护送出境,希望他在朝廷那里多多美言几句;之后让妇女持棒打更,部队则随船连夜转移。
第二天早晨,元密军才发现了城中尽是“女兵”,经过一番询问和现场勘查,才知道贼军早已遁去。
元密下令急追。部队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忙上路。
终于,在一处河堤码头,发现了贼军踪迹。
眼前的景象让元密立刻做出判断:贼军是要走水路逃跑,从此浪迹天涯,逍遥法外。于是下令全军出击,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元密不知道,这又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庞勋把精锐士卒藏在这些看似凌乱的小船内,故意让老弱病残在河堤外列阵诱敌。
元密军饿着肚子跑了一上午的马拉松,未做休整,又被命令百米冲刺。追到近前,贼军“溃逃”,元密军紧追不舍,一头扎进沼泽地,这时候,贼军伏兵四起。
战斗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元密及诸位将领、监军宦官全部阵亡,士兵被杀一千余人,剩余士兵全部投降,没有一个能够回到徐州城报告消息。
庞勋从降兵口中打探出了徐州方面的虚实。
下一个目标:徐州!
直到此时,留守徐州城的最高行政长官——徐泗观察使崔彦曾,才得到元密被团灭的消息。
徐州城危在旦夕,内外震恐,毫无斗志。
有人劝崔彦曾逃跑。
崔彦曾大怒,食君禄当思报君恩,如果不幸使城池陷入敌手,那么慷慨赴死也是本官职责所在!
崔彦曾把劝他逃跑的人斩首,表明自己誓与徐州共存亡的决心。随后招募民兵,修缮防御工事,做好战斗准备。
很快,庞勋贼军就兵临城下。
贼军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好言安抚城外的百姓,重申他们是被逼无奈,把自己打造成徐州百姓的救世主……同时擂鼓助威,制造声势。
不明真相,听信谣言的群众纷纷加入贼军。不到一天,徐州城外城宣告陷落,崔彦曾被迫退守内城。
一连几日,徐州城被浓雾笼罩,不见天日。雾气一天比一天严重。
也许是觉得守城无望,崔彦曾下令,将城中的逆贼家属统统诛杀。
雾更浓了。
第二天,城里的百姓踊跃充当内鬼,把堆满柴草的车子推到城门下,放火焚烧,与城外贼军里应外合。很快,徐州城宣告彻底陷落。崔彦曾被贼军生擒。
贼军活捉了尹戡、杜璋、徐行俭三人,先把他们剖腹挖心,再分割撕裂,家属也被残忍杀害。
庞勋在一片欢呼中升坐徐州府衙,两遍是威武整齐的士兵,城中文武官员全都跪倒在堂下,瑟瑟发抖,谁也不敢抬头看。
徐州陷落的当天,就有一万多百姓加入到贼军队伍中。
此情此景,让庞勋膨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迫不及待的要实施下一步计划了。
【国难显忠良】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国难显忠良,家贫思贤妻。
当面临艰难抉择的时候,当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人的本性才能暴露无遗,忠奸立现。
也正是因为有奴颜婢骨、贪生怕死的小人,不顾廉耻地趋炎附势、苟且偷生,才让那些坚持信仰的正直之士显得更为高大。他们像一座座屹立不倒的丰碑,不断地激励着后来人。他们是民族的脊梁,他们的名字与事迹都像冉冉升起的朝阳,熠熠生辉。
庞勋找来《三难五害》的作者温庭皓,表示欣赏其文采,并要求他为自己起草一封讨要节度使节钺的奏章,文辞要委婉动听,足以文过饰非。
温庭皓表示这封奏章不可马虎草率,要给我一天的时间,我要回家仔细斟酌推敲。
庞勋大喜过望,礼送温庭皓回家。
这天夜里,庞勋激动地彻夜未眠。脑海中浮现出无数英雄人物:王智兴、王智兴、王智兴……哎,还有王智兴。
庞勋麾下一万之众,粮草充足,并对徐州、宿州等地拥有实际控制权,只差一个节度使或观察使头衔的官方认定。“天怎么还不亮啊?哎呀,温庭皓的奏章写完了没有啊?”
天刚刚放量,庞勋就派士兵去温庭皓家里催促。
初晓的光芒照亮了天空,让厅堂里显得格外昏暗。庞勋在这狭窄的黑暗中局促徘徊,直到温庭皓的身影出现在厅堂门口。
由于逆光,庞勋看不清温庭皓的面目表情,只能看出一个高大笔直的人影,衬托在明亮的光环中。
“温先生,奏章——可曾完工?”庞勋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放慢语速,控制语调,尽量让自己显得很有城府。
“没有。”
温庭皓斩截地回答道。声音洪亮,字正腔圆。
“啊?”庞勋措手不及,一时竟没有缓过神来,“啥?”
温庭皓说自己昨天之所以没有当面回绝,是因为还没来得及跟家人告别、交代后事,现在已经了无牵挂,特来受死。
庞勋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被阳光包裹着的男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只见他器宇轩昂,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股浩然正气。
正气,是最强大的气场,是无声的力量。像阳光,让阴暗无处躲藏。
庞勋刚进城就用令人发指的残酷手段杀害异己分子,杀气腾腾地审视着城里的每一个人,欣赏着他们在血腥与恐怖之下瑟瑟发抖的样子。
然而,在温庭皓面前,庞勋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感觉自己是那么地卑微、猥琐。
“你……真不怕死?”庞勋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不怕死的人,只在戏文中听说过。
温庭皓昂首挺立,没有回答。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庞勋。
“呵呵呵……”
庞勋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是佩服与尊敬,也是一种欣慰。他终于亲眼见识到了戏文中的忠臣,亲自领略到了文人傲骨。庞勋忽然感觉自己势非常幸运的。
“算啦算啦,呵呵,我既然拿下了徐州,还发愁无人为我起草奏章吗?你回家吧。”
庞勋没有为难温庭皓,当即将他释放。
古往今来,从不缺阿谀奉承之辈,亦不乏志大才疏之徒,而当这两种品行汇聚到一起,又加以时势的润色,就会酝酿出无数笑柄,供后人评笑。
在得知庞勋高薪聘请写作高手的消息后,果然有一位符合上述条件的仁兄跳出来,自告奋勇,充当庞勋的智囊。
在这位智囊的神机妙算之下,庞勋集团终于迅速走向灭亡。
周重,非著名、非主流读书人。
史料中甚至没有他参加科考的记载,连“屡试不第”的光荣称号都没有,只有一句“有周重者,每以才略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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