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帝登基还没有几天,京兆王明显感觉到了周围身边的人情冷暖。幼帝以前的内侍小宦官,见了他都毕恭毕敬,但是现在,在宫门口见了他,竟摆起架子来,简直视他为无物。以前他是皇上的同胞兄弟,堂堂的京兆王爷,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府内外常常是顾客盈门高朋满座,那些朝廷重臣在殿堂之上无不对他恭恭敬敬。而现在,朝臣多半都知道他与新即位的幼帝关系疏浅,因而都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好像一但和他接近,就会有什么灾祸似的。
当然,这也给了他一个平时想要都不可能有的机会,那就是让他真正看清楚了,谁对他才是真心,谁才是假意。
京兆王无奈地苦笑:“也许这些家伙已经知道,我将被放逐到外州任刺史了吧?哼,等着瞧吧,我早晚会收拾你们!”
六
京兆王守灵到天快亮时,突然从太庙悄无声息地返回到自己府邸。
京兆王的妻妾听闻大王回来后,都急忙穿好衣裳来见他。王妃面露忧色地说:“现在每天看大王人早晨出去,就怕晚上再也回不来了,大王若有个三长两短,丢下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
另一个正受宠的小妾心直口快地抢着说:“小皇帝登基,大王却倒了霉,今天无故就要被贬到外州任刺史,说不定明天就会有新的祸事临头!我们王府几十口老少性命,全都寄托在那个小皇帝的心情好坏呢!”
京兆王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座位上休息。为了从思想上麻痹对手,他跪坐了整整一夜,腿确有点酸麻。这时,他的一个只有三岁大的小儿子,脚步蹒跚地走过来,抱住他的腿说:“父王,你…你真的要走吗?”
京兆王一看儿子圆圆的小脸蛋,黑豆似的大眼睛,他的心一下就酸了,他疼爱地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亲吻儿子的脸颊说:“父王不走,父王哪里也不去,父王怎么舍得你呢?”
京兆王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的太皇太后,他平素最疼爱京兆王,武帝病重时,她曾希望武帝能在百年之后将帝位穿给京兆王,但武帝还是因为有私心,而将帝位传给了自己尚未成年的儿子。
京兆王此时思前想后再也坐卧不宁,他决定立刻动身前往后宫觐见太皇太后。
明天就是护送先皇灵柩出殡的日子,出殡之后,就应该是京兆王被放逐外州任刺史的时候了。京兆王见了太皇太后与她仔细商量,觉得应该利用出殡的机会有所行动了,否则,失去这一次机会,他京兆王从此以后就会处于被动地位。
当天傍晚,京兆王秘密召集了几个心腹部将,向他们详细布置了明天出殡时的具体行动方案。
一个时辰过后,刚才一位才接受过任务的部将又匆匆返回,他向京兆王报告说,由斛律容光掌管的一个禁军头领,刚才忽然来到他管辖的部队营房,说是奉大将军斛律容光命令,要求他的驻城部队立即于当夜移驻城外。而他以尚未接到新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圣旨为由予以拒绝,以此来借故拖延时间。
这位部将有点担心地说,只怕这事会使斛律容光对京兆王产生疑虑,致使他明天不敢参加先皇葬礼的出殡仪式。
京兆王却不以为然地摇头说:“斛律容光一向自视为忠臣,做事从来都大公无私光明磊落,即使有人劝他防备,他也不会听从。而且他自认为与我有交情,我不会对他有所图,更想不到我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取皇位,所以,他明天一定会来。”
第二天上午,浩浩荡荡的宫廷送殡队伍走出皇城来到外城。这时,斛律容光等一批朝中大臣已经在城门口恭候。待京兆王的座驾驶到斛律容光的面前时,京兆王突然面对着斛律容光大喝一声:“拿下!”
话音未落,从京兆王身后的送殡队伍中,一下冲出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带刀武士,还没等斛律容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双手就被反绑,斛律容光的几个卫士也被控制住。
斛律容光这才明白了京兆王的真实意图。他毫不畏惧地大声抗议:“大王这是要杀害忠良吗?我斛律容光尊天子,削诸侯,一片赤心为国家,有什么罪?”
可现场哪还有机会再容他分辩,立刻被人推搡着强行押走了。
京兆王吩咐部下,将斛律容光及其两个已担任军职的儿子秘密关押。部将都吃惊地问:“斛律容光掌管的禁军尚未收伏,难道大王还要留下祸患再生乱吗?”
京兆王一听,不由得沉吟片刻,然后咬牙下了决心:“也罢,只好将他父子三人立即缢死!”
随后京兆王离开送殡队伍,他亲自带领上千人的城防驻军直闯宫城。进入宫门后,京兆王直接带剑上殿。
这时,太皇太后和幼帝拓跋攸已经坐在殿上。京兆王一边叩头一边说:“臣与陛下是骨肉至亲,权臣斛律容光却要擅夺朝政,离间臣与陛下的关系,现我已替陛下除之,为国除害了!”
说罢,命人将斛律容光死后被斩下的首级献上。
幼帝拓跋攸以前哪见过这种阵势,顿时惊吓得浑身哆嗦,不知所措。
这时殿前及两厢站立着顶盔戴甲的禁军一千多人,他们都知道斛律容光两袖清风一心为国,是好人受害,因而都对京兆王怒目而视,他们只等诏命一下,就与京兆王的队伍厮杀。
眼看一场危机一触即发,但是太皇太后却对京兆王的越轨言行并不惊讶,反而转过身去对幼帝拓跋攸严厉地说:“现在局势如此紧急,你怎么就不知道安慰一下你的亲叔叔呢?”
幼帝这时已吓得脸色煞白,毫无主意,他只得起身向太皇太后鞠躬说:“国家大事,全凭祖母与叔叔做主,孙儿这就退下。”
说完,又连连鞠躬,然后赶紧走下大殿,独自一人仓惶退进后宫去了。
幼帝一走,太皇太后便喝退禁军,然后叫人起草诏书,宣布即日起幼帝退位,改立京兆王拓跋浑为大魏新皇帝,史称北魏文帝。太皇太后也改称回皇太后。
新登基的文帝随后下达了处置前侍中兼领军将军斛律容光及其家人的诏书:罪止父子三人,其余亲属不问。
于是,斛律容光的所有家眷及其族人性命都得以保全。
七
文帝即位以后,为巩固自己篡夺来的政权,尚能勤奋于政。
几年以后,因以前连年征战而消耗的国力逐渐得到恢复。于是文帝开始厉兵秣马,准备再次征讨柔然。
时至盛夏,又是一年草肥马壮的季节,文帝亲自统帅十万铁骑离开京都平城,声势浩大地向北进发。
大军行至阴山脚下时,当地的敕勒族牧民都远远地避开,不再像以前那样箪食壶浆以奉王师。文帝知道自己当年曾冤杀敕勒人的精神领袖斛律容光,草原上的牧民一定还记着旧恨。
想到此,文帝忧虑地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迫不得已杀掉了国家的肱骨之臣,还不知道今后的史书会怎样记载我呢?”
这时,天上有一行晚归的大雁徐徐飞过,远处又依稀传来那悠扬而又令人熟悉的歌声: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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