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孩子的数量总共算下来有十七八个,但是有男有女,和奚蕾家里全是女孩的人偶并不相符,两者应该无关。
他这样想着,纪询翻阅,找到了夹杂在这些信息中的奚蕾和男朋友,以及一份转发的关于海豚酒吧的招聘信,时间是半个月前。
海豚酒吧,和他打鼓的浣熊酒吧,直线距离不足两百米。
“还有一个问题。”离去前,纪询又问,“奚蕾家里的人偶是怎么回事?”
“这个我不太清楚。”夏幼晴迟疑摇头,“我一开始看到的时候也被吓到了,后来问了蕾蕾,她只是笑笑,平常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就是挺宝贝它们,时不时将它们拿下来擦擦……”
“没点眼睛的人偶应该是特殊定制,你知道她在哪里订这些人偶的吗?”
“她和我提过一嘴,我想想……”夏幼晴绞尽脑汁,“好像是一个叫鲁大师的木匠?”
宁市的酒吧一条街,总是城市最后熄灭灯火的地方。
这里火树银花,人群熙攘,哪怕是隆冬肃杀,它也呈现出春暖酒浓。
纪询走到海豚酒吧时,正好看见两位穿制服的丨警丨察在同酒吧经理说话。
纪询没有上去凑热闹。他绕了一个小圈,来到酒吧的后门。他经常出入这里,知道这一带的所有地形,也清楚海豚酒吧的后门在那里。
酒吧的后门,有条倾倒垃圾的小巷,其正脸有多灯光璀璨,这里就有多晦暗不明。不知哪里来的野猫野狗,盘踞在垃圾桶上,用发黄发绿的眼睛刺着他,与其说它们是生物,倒更像是生物形监视器,于不动声色间监控一切。
纪询路过这些,在心中默数一二三。
前门有丨警丨察,如果曾鹏正在海豚酒吧,如果他心虚,那么……
“哐当”一声响,海豚酒吧的后门打开了,一个戴着棒球帽,身材微胖,身高不矮,视觉上颇有分量的男人走了出来。
这男人明明颇为高大,却弯腰驼背,勾头缩肩,走路还有点趔趄,整一个被残酷的社会压弯了腰的可悲分子,他和纪询打了个照面。
小巷幽深,只有远处遥遥的灯光和天上疏漏的月影。
阴暗是很好的保护色,它在人和人间隔出安全的距离。
就在两人插肩而过的时候,说巧不巧,一辆路过的车射来两盏远灯,同时将他们照亮。
纪询看着低头的棒球帽,冷不丁说一声:“曾鹏?”
男人身体颤了一下,没有回头,他两手提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往前边的垃圾桶带。
纪询又说:“奚蕾。”
车灯离去,黑暗再度合拢。
当光与暗完成交替之际,棒球帽放下手中垃圾袋,弯腰之间,衣服提起,露出腰侧。
黑暗里,冷光一闪,是刀尖!
冰冷的刀尖带起灼烫的热度,热度不来自体外,而来自体内。
攀升的温度点燃了纪询的血液,沸腾的血液在蒸煮他的骨头,这刹那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连呼吸都充斥着铁锈的滋味。
“杀人了!”
尖利的女音像一柄小刀,扯破了由灯光和醇酒织成的温情脉脉的夜幕。周围的人群滞了滞,接着像是被同一个遥控器控制那样,集体扭转脖子,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两个刚刚询问完酒吧经理的两位丨警丨察反应最快,他们冲到了女音响起的位置,看见一位女侍应战战兢兢贴墙站立,她嘴巴张着,脸上一片空白,木愣愣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小巷,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叫着什么。
她的前边,小巷的深处,一道蜿蜒的暗红液体缓缓流出,液体的尽头,有两道黑影,一道面朝下倒在地上,另外一道俯压在上。
“住手!”
“放下武器!”
两位丨警丨察厉声喝止,拔出武器指向前方,同时打亮强光电筒。光线驱散黑暗,现场情况这才分明,只见现场两人体表并无明显伤口,周围有武器,是一把水果刀,丢在距离两人五步开外的地方,刀身光亮,也并无血迹。
至于地面上的暗红色液体,来自地上的一个破损便利袋,看着像是……
“火龙果汁。”
纪询松开曾鹏,举起双手,慢慢站起来,面向丨警丨察:“你们来得正好,我要报警,这么漆黑的巷子,这人掏出刀子,真是太可怕了。”
警方并没有放松,他们飞快扫了眼现场,厉声问:“你是从背后把他扑倒在地的?!”
纪询顿了下。
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很简单,他看到刀光,先下手为强,将人扑倒控制;严格责任认定的话,是他先打架斗殴。
“误会。”
但这时候,面朝地面的曾鹏突然开口。他撑起身子,一只手臂垂着,动作迟缓的拍拍衣服,看着像是受了伤。但尽管如此,他依然诺诺连声:
“都是误会,我没注意把厨房刀带出来了……不麻烦丨警丨察,我们私了,私了。”
两位丨警丨察互相使眼色,曾鹏低着头,但没有用,在他爬起来的时候,明亮的手电筒,已经清晰明白照出他的脸。
正是他们要找的嫌疑犯。
“……都回局里一趟。”
最终,两个人都被带回了警局。纪询被安置在刑侦二支里,但太晚了,没人搭理他,只有个白天在案发现场看见的眼镜刑警,对着电脑飞速敲键盘。
纪询摸出手机,给夏幼晴分了条消息说明情况,又打开游戏,有一搭没一搭打着。
倏地,一阵椅子拖拉声传到耳旁。
纪询手臂被人扯起,带着清凉药膏的手指直接抹上他腕侧的伤口。
这点伤口他自己都没发现,有这双利眼还这样不见外的,除了一个人,不做他想。
“嘶——”纪询手臂一抬,避开了,“轻点。”
“帮你涂药还这么多话。”涂药的人松了手,双肘压在桌面,上身微倾,一双明锐双目看过来的时候,自然柔和了视线,“小巷缴个普通人的械都擦破皮,太弱了吧。”
纪询目光自上向下掠过坐在身前的人。
对方冲锋衣、马丁靴,做着随时能冲上第一线的便装打扮;他剑眉星目,薄唇微抿,剃着个精神的寸头,因而耳下颈侧一处缺了块肉的狰狞伤口便完全暴露出来,破坏了他颇为俊秀的轮廓,导致他不说话时,整个人都显得阳刚肃穆、不近人情。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身上产生的所有坚硬,都是为保护他人而生的盾牌。
纪询对上袁越的眼睛。
那双眼里的关切,轻而易举刺破分开后的些许时间,揉碎两人不同工作生出的膈膜。
真像是自己只去休个长假,回来还和袁越搭档啊。
纪询想。
霍染因站在询问室的单向透视玻璃后。谭鸣九和搭档呆在里头,紧急询问刚刚被带回来的曾鹏,但里头的进展不太顺利,一开始曾鹏似乎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带过来,从头一副坐立不安息事宁人的态度,最后甚至不要赔偿了。
“我能不能早点回去?没请假就离开,店里会扣我工资,一旦扣钱,月底就没有三百块奖金了。”
“知道奚蕾吗?”谭鸣九问。
这个名字让曾鹏抬了一下头,就一下。他很快重新低头,脑袋勾着肩膀,像是脊柱完全没法支撑他好好坐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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