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1-05-19 17:43:28
47 薛公献计
淮南国的都城在淮西群山深处的六安。(本小节引文出自《史记》、《汉书》英布传记的不一一加注。)
皇帝使节刚一进入淮南国,英布立即在六安城中以贲赫全族祭旗、果断公开宣告造反。这一回,他懂得师出有名的重要了。
刘邦还是亲自带兵平叛。但汉军主要将领几乎都带兵参战,包括已经担任齐国丞相的曹参。刘邦自己只是挂帅,似乎不再过问具体指挥。
这一回帮助他下定决心打的,是夏侯婴门下宾客薛公。(此人是汝阴侯、滕公夏侯婴的臣。透过这一人物关系,亦可窥得当时的社会结构,还是更接近春秋战国的封建社会而不是秦皇朝的郡县社会。)
薛公曾任楚国令尹。惟不知他担任令尹的楚国,是战国的楚国还是秦末大起义之后陈胜建立的张楚。推断应该是楚国。如果是张楚,那就是曾经担任或陈胜、或项梁、或怀王熊心的丞相,就是推翻秦皇朝的顶级“老革命”了,比刘邦的资格还要老,不应该成为夏侯婴的门客。作为楚国的丞相,那可能就是西汉功臣中在战国时地位最高的,在诸侯国高层经历了战国后期剧烈的社会动荡的,政治经验比较丰富。这是此人作为西汉功臣的突出特点。
英布公开造反,萧何的办法不能用了,刘邦只得拿出老办法,又召集诸将开会:“布反,为之奈何?”诸将又还是老意见:“发兵击之,坑竖子耳。何能为乎!”。英布打仗虽然没有韩信那么智慧,但勇猛在韩信之上。刘邦曾经亲身经历,也就没有敢打必胜的信心。
夏侯婴回到家,请薛公商量。战国后期,秦步步紧逼、楚节节后退,原来几乎领有江南半壁的楚国,已经退缩到淮南一带,薛公应该熟悉。这也可反证薛公确实是楚国后期的丞相。
没料到,薛公开口便唱反调:“是故当反。”说英布实在应该造反。
夏侯婴明知而反问:“上裂地而王之,疏爵而贵之,南面而立万乘之主,其反何也?”
薛公回答说:“往年杀彭越,前年杀韩信,此三人者,同功一体之人也。自疑祸及身,故反耳。”
夏侯婴其实也是这般看法。西汉功臣的绝大多数、甚至可以说除了刘邦一家子之外,都是这般看法。薛公把话说明了,夏侯婴只得表示赞同。薛公这才讲出自己的对策。
夏侯婴感觉很有价值,立即请刘邦召见。
薛公见到刘邦,开口还是先分析英布造反的基本原因,归结为一句话,“布反不足怪也”,等于面对面告诉皇帝,你那样对待韩信、彭越,英布造反是完全正常的反应。
这是当时官场和后世的重要不同,越是对高官贵胄越不阿谀奉承,无原则的捧场话也很少。水平高低的分别不在阿谀奉承或一针见血,而在于既能一针见血又能避免形成对立情绪、进而说服对方。这也是刘邦的幸运,所听到的多是一针见血而少有阿谀奉承,否则哪里还能有他屡败屡战的辉煌胜利呢!
刘邦应该是接受了薛公的分析,最少是没有当面否定,不然就不会有接下来的谈话了。薛公作为刘邦的臣子的臣子,等于是当面归罪于刘邦了;而刘邦作为薛公的君主的君主,最少是没有当面否定对方的批评。两相比较,舆论倾向显而易见。这就是刘邦面临的舆论局面。
薛公先把是非说清楚了,然后才从政治立场出发讨论怎样对付英布:
薛公对曰:“使布出于上计,山东非汉之有也;出于中计,胜败之数未可知也;出于下计,陛下安枕而卧矣。”上曰:“何谓上计?”令尹对曰:“东取吴,西取楚,并齐取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山东非汉之有也。”“何谓中计?”“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庾之粟,塞成皋之口,胜败之数未可知也。”“何谓下计?”“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于越,身归长沙,陛下安枕而卧,汉无事矣。”上曰:“是计将安出?”令尹对曰:“出下计。”上曰:“何谓废上中计而出下计?”令尹曰:“布故骊山之徒也,自致万乘之主,此皆为身,不顾后为百姓万世虑者也,故曰出下计。”上曰:“善。”封薛公千户。
薛公认为,最有利于英布的策略是:宣告独立而不急于进攻西汉,首先吞并东西两边的吴、楚两个诸侯国,然后吞并齐国和鲁国,继而燕赵两国可以传檄而定,这时也还不急于进攻西汉,而是进一步巩固函谷关以东的广大地域、固守其所,形成和西汉对峙的有利局面。
这就是韩信当年轻而易举便能实现的局面,也就是刘邦最为担心的局面,刘邦自然也就很容易接受薛公的分析。
同时,这也是又一次有人当面向刘邦指出功臣人人自危的问题。且这个人是夏侯婴的宾客、又是夏侯婴推荐。而夏侯婴无论担任什么职务、爵位多高,都始终是他的御者,是距离最近的亲信。夏侯婴从自己提意见发展到推荐别人来提意见了,刘邦应该更加感觉到了这种舆论的普遍;但当务之急又是平定英布。这种两难心理自然也就带到了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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