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仙兄定是为我等送喜讯而来也,否则何以面色红润至此。”
“哈哈,季兄目光锐利,愚弟有幸不辱使命,昨日即同曾侍郎自湘乡动身,先赴湘勇大营,曾侍郎与罗罗山还要商议团练大计,过两三日将一同来省,愚弟就先行一步,来报喜讯也。”
“如此说来,筠仙兄此行甚是顺利也。”
“非也,非也,幸亏那日有文卿兄提前谋划,否则愚弟真不知如何打动曾侍郎,经一夜彻谈,才见心动,惟辞以礼制,说什自操大清礼部,未有先不守礼之道,愚弟早说动竹亭公,父命一下,方欣然从命也,愚弟急来,实受曾侍郎所托,打听之前托中丞代上奏折可否寄出,倘还在此处,则无需再发也。”
左公等人闻言大笑,只见郭崑焘起身自案后杂物中取出一函,递与兄长,正是曾国藩亲笔奏折,仍存封严密,郭嵩焘叹道:
“看来季兄早已料到曾侍郎必会来省也,此前但知季兄料事如神,如孔明再世,可未卜先知,至今日方知绝非虚言也。”
“过奖过奖,若非筠兄从中劳碌,左某绝无把握请动曾侍郎也。再有,之前嘱托筠兄勿泄此谋之事,尚无疏漏乎?”
“一切但遵季兄所谋,只是曾侍郎即将来省,季兄定须多有交往,如若刻意而为,恐难免生硬也。”
“筠兄但可放心,左某自有计较,惟需谨记,此事只有我等四人与思勉兄知之,绝不能再多一人,左某谋划,如传出风语,为朝廷侦知,按上蓄意作乱谋反之罪名,则厉至诛族,为吾等身家性命所计,此事当永不再提,他日筠仙兄昆季乃至岷樵兄、南坡公等三湘士子当同罗山门下全力辅佐曾公,成我湖南大事也。”
众人齐声应命,话音刚落,忽听前厅一声“紧急军报”,有军情至,左公忙同郭氏兄弟往前堂走去,钟麟如约,止在后厅,此时他多以文书打扮,外人进来也只认为乃一普通书记之员也。
钟麟隐约听到前厅一阵乱声,屏气凝听,听到潘铎之声道:
“浏阳县城,不足五百楚勇,江太守(江忠源已授即补陕西知府)设伏唐家洲也不过千人,如何抵御征义堂五六千众来扑,倘一溃败,非但浏阳不保,长沙亦危矣。”
只听张亮基高声道:
“诸位莫慌,此报仅云刚刚接战,未言胜负,还请耐心等待一二。”
不知堂上是谁嚷道:
“匪众于我四倍有余,我方哪有胜机?中丞不见发匪来时,只数千人即溃我万人官军,纵使江太守楚勇善战,恐也难挡锋锐也。”
堂上仍旧议论纷纷,又有军报传来,张亮基让来人大声读出,却说扑县城近两千人已经与李辅朝营僵持住,我军坚守营垒,匪众数攻不利,只在营前叫骂,又说另股三千余人已入唐家洲伏圈,信使走时即将进攻。堂上更是哗然,有人论道:
“自古伏兵,多是以众伏寡,哪有以少伏多者?此行不啻以卵击石之为也……”
想是张亮基已是不耐,大声打断道:
“诸位何以慌张至此?莫非真盼我军溃败乎?详细军报未来之前,再有丧气之语,乱我心神,休怪本院拿问严参也。”
众人顿时收声,大约均已落座,唯有守候,众人直等到天色渐暗,还无新报传来,已有人约是不耐,告辞而出,直到天色黑透,终听一军士快马边驰边喊道“捷报”,在门前滚落下马,张亮基等迎出大厅,接过军报,边阅边大声道“好”。众人皆屏息听念,原来江忠源以数十骑将征义堂大队诱入唐家洲处深谷,三方伏兵顿起,征义堂部众毕竟缺乏实战锻炼,而且多有裹挟之众,一见遇伏,顿时慌乱,楚勇勇目何正杬大臂带伤后血流不止,仍然争先陷阵,楚勇士气高昂,征义堂诸首领见抵挡不住,慌忙逃窜,楚勇追杀二十余里,斩杀数百,生擒五十余名,只阵亡楚勇一名,众勇见征义堂部众逃远,遂收兵往浏阳县城掩来,声势浩大,李辅朝见江忠源得手,命楚勇出垒合力兜杀,又有不少斩获,查点斩杀征义堂堂主张大武及以下头目三人,割取其部众首级正在点验,楚勇有三十余人受伤,仍只损一人。
众人闻讯大喜,厅上一片道贺之声,什么中丞镇定有方,什么左先生筹谋得当,不绝于耳,张亮基也不多说,只言大家一天辛苦,吩咐于厅上着备便宴,一干文武直嚣闹至深夜方止。
次日陆续又有战报,楚勇会同当地各团连夜兜剿征义堂部众,下令良民领印贴并开具姓名者免死,一夜来营领取者万余人,征义堂势力大衰,死党已退至三平洞山口老巢,裹挟民众已经甚少,正准备继续进剿等语,其后江忠源整合浏阳各乡团练,挑拣壮勇,得数千人,分令候选知县伍煋、拣选知县赵瀚共带五百驻守溪岗要地,又令候选训导文鸿盛、在籍贵州县丞汪筠带五百守长泥岭,江忠源自率江忠义、刘长佑、李辅朝、杨承义、肖良植等带一千余人直扑古港,准备进攻三平洞。
张亮基难掩兴奋之情,命人准备了丰盛的宴席来答谢左公等人,亲邀布政使潘铎作陪,这潘铎二十年前即中进士,比张亮基还要大十多岁,本已顺利升任河南巡抚,为政一向老成稳重,谁知去年因所举荐之人犯赃而受牵连,降至山西按察使,前文已表,太平军广西起事后,长沙军情危急,调来湖南,也是受任于危难之间,故而自视甚高,起初看张亮基对左公言听计从,本十分不满,如今先有长沙守战调度有方,浏阳剿匪又初战大捷,方知左公才干高绝,既然张亮极力邀自己作陪,自然也就不吝赞美之词,左公嘴上作谦,却又忍不住纵谈国政大计,滔滔不绝,座上郭氏兄弟与钟麟皆暗暗赞叹不已,酒至半酣,潘铎忽道:
“既然左先生通晓各处典章,潘某遇一难处,可否指点一二。”
“不知藩台大人有什难处?还请说来一听。”
“其实本也不算大事,只是潘某才拙,总是无从着手,我湖南一省,按朝廷之命,例以淮盐为食,之前各州县因贼匪滋扰,票商裹足,盐船潜踪,如今发逆更是盘踞武昌,江路阻绝,省内存盐早已销售一光,每斤食盐已贵至百文,仍有不济,百姓本已困苦不堪,再受此盘剥,何以为生?不知左先生可有良方救我黎庶乎?”
“藩台大人恤民之心可鉴日月也,且此事绝非小事,要说盐政,起自管子“官山海”,汉武时推出盐铁令,迄今已近两千年,向为各朝利薮,而今大多沿袭前朝,乃我朝地丁之外最大入向,尤其淮盐,经敝亲家陶文毅公大力裁汰,改盐引为盐票,收入大增,朝廷断然不会轻革旧章,但如今淮盐既然难以入省,势必要觅非常之计,不知藩台大人可了解民间是否有私盐贩运之事?”
“怎会没有?前日还有宜章县、桂阳州、郴州等处报来查获大量私盐之事,正不知如何处理也。”
“是也,如今私盐利润高涨,必有猖獗,既然是郴州一带查获较多,则私贩必从粤东而来,此省产盐本就甚多,又未改引为票,多有乱象,朝廷为防其私盐侵夺淮盐之利,向来查拿甚严,但终难敌贪欲之心,何况各地牧守,亦不愿增民负担,故多充耳不闻,甚或与私贩勾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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