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书记》
第31节

作者: 水中鱼不是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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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时说:“他们拿它当生日蛋糕呢!”
  老松头说:“这些孩子,记性都长在玩耍上去了,就是不长在书本上。”
  仗着有最最大的村官在家里,从来不敢跟外公顶嘴的子武,说:“外公,我们过生日没有蛋糕,连摘个南瓜假装一下生日蛋糕都不行啊?”
  外公边切南瓜,边说:“过生日弄什么蛋糕啊?那都是洋玩意儿,咱穷人家过生日吃个长寿面,剥个煮鸡蛋,就蛮不错了。”
  秦时坐在灶门前,往灶肚子里喂做扫把剔剩下来的竹枝桠丝,问道:“老伯,你家是低保特困户,为啥门上没有挂党员干部联系榜啊?别人家可挂了榜的,谁联系谁家,一目了然。”

  老松头心里咯噔一下,手一哆嗦,刀锋碰到了左手大拇指,削去了一小片指甲,好在这个大拇指小时候因为父亲死得早,六月天里,一大片山玉米全靠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上山,铲草,松土,他恨自己的小手没用,从太阳上山到太阳下山铲不了几株玉米,坐在树根上咬自己不争气的大拇指,结果大拇指指甲变成了奇形怪状,现在切去的也是怪状的一部分,没有出血。
  老松头将右手大拇指放在嘴里含含,说:“三年前那个人来我家门口挂过,我明白上头写的是那个人的狗名,把我气的……”
  这事虽然过去三年了,但至今提起来,老松头气就喘。那一年,那一天,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老松头正在灶门前,往灶肚子里添柴火烧晚饭,听到门口的板壁上,啪啪啪,有人在钉什么东西,他以为那个发神经的小女婿,在捣鼓什么,走出去一看,是死蚊子。
  老松头说:“啥名堂?”
  死蚊子说:“小琴爹,我给你争取了个低保特困户。”

  老松头没好声气:“我家是低保特困户,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不是靠你争取来的。你能争取。怎么不给我争取个富裕冒尖户来呀?”
  死蚊子闭着眼睛说瞎话,明明只要村里讨论特困户的事,无论是谁都会提及老松头,全村没有谁比他家的日子过得更紧巴了,可死蚊子却说成是他争取了的,好像不是他极力争取,他老松头还不会列入脱困户似的。
  死蚊子讨了个没趣,说:“这是党员干部联系榜,每个低保特困户门口都钉的。”
  老松头不识字,凑近眼睛看看,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说:“党员干部联系什么的?上头写的是什么?”
  死蚊子满脸堆笑,说:“上头有你的名字,有我的名字。咱爷儿俩的名字连在一起了,以后你家的大事小事就由我来帮你管了。”
  老松头喉咙头咕噜噜一声响,吐出一口痰来:“啥?我家的大事小事要你来管?”

  老松头从屋内搬出一条四尺等,站上去,伸手将刚刚钉上去的牌牌扳了下来,带下来一大块板壁上的朽木,灰尘散入了站在一边的死蚊子的眼睛:“哎吆吆——我的眼睛被你弄瞎了!”
  老松头说:“你的眼睛早该瞎了,也不看看我老松头是谁?谁跟你‘爷儿俩’?你以为我会让你踏进我家门半步?”
  说着骂着,老松头转身拎起木头牌牌,一阵风来到书记卢老五家,将牌牌往他家饭桌上一放,骂道:“死蚊子瞎了眼,你当书记的总没有瞎眼啊?怎么让我的名字跟他的狗名挂在一起呢?”
  那天村两委讨论,谁联系那家特困户的事情,卢老五本来是想负担最重、脱困最难的老松头由他自己来联系的,谁叫他是村里的大当家的呢?可会议一开始,死蚊子来个锣鼓未敲戏先唱,说:“颜根松家最困难,我来联系,我是村主任,应该吃苦在先。”卢老五心里明白,其他人心里也都有数,死蚊子肚子到底有几根蛔虫,但碍于他是村主任,谁也不来戳破这层窗户纸。等会议散了,人都走了,只剩下卢老五和四只眼时,四只眼说:“老松头会要死蚊子来帮扶么?我死不相信!”卢老五笑笑说:“他自己要去碰鼻子,那有什么辙?”

  老松头不接受死蚊子的帮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想不到老松头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卢老五说:“一块什么牌牌,你就让他钉就是了,干嘛发那么大的火?”

  老松头说:“你是书记,是咱村里的大当家,你不知道死蚊子叮上我家到底为的啥?还不是想叮我家小琴吗?你怎么好让这么一个人上门来呢?我看着都生气!我穷得家里生虫了,也不要他来管我家的事!还说要管我家的大事小事!不要脸!”
  卢老五哀叹一声,说:“他自告奋勇,抢先了说要管你家的事情,他毕竟是村主任,是村里的二当家,我也不好说什么。”
  老松头越说越气,说:“我家的事,反正不要他来管,其他人因为碍着他,不敢来帮忖,也就拉倒,穷死了又不要你们干部垫棺材底?是我老松头自己的事!”
  说着,老松头拿起桌子上那块牌牌,往地下一摔,发出了哐当一声,蹬蹬蹬地走出书记的家门,气呼呼地回自己的家里去。
  三年了,现在秦时提起门口挂牌牌的事儿,老松头对那个死蚊子,还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秦时见老松头提起门口挂牌牌的往事儿还如此气愤,想起白天在村部司文智抓阄作弊、范小童抓到了“颜根松”的阄,却要跟他秦时抓到的阄调换……心想,司文智藏下来的那个阄肯定是“颜根松”,而此刻颜根松口里骂的“狗名”肯定是司文智。严根松和司文智之间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打不开的结呢?
  秦时问道:“老伯,你讲的那个人是不是原来的村主任司文智啊?”
  老松头一刀砍向另一半南瓜,用力过猛,一半的一半震到了地下,秦时弯腰捡起一半的一半,放回到砧板上。
  老送头气呼呼地说:“就是这个死蚊子。”

  秦时说:“我看他挺好的,挺能干,挺走得开的。”
  老松头说:“人心长歪了,越能干越吃不得。”
  司文智,看起来光鲜透亮,他到底有什么事儿“歪”到了这个村里最贫困的老人身上呢?秦时想进一步的了解,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喉咙。这样不好,自己初来咋到,背后议人是非,断非君子之德。他将话题转到了五个孩子身上:“老伯,平时这五个孩子都是你照顾啊?”
  老松头的情绪一下子从激愤转到了忧伤:“哎——怎么办呢?他们的妈妈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小女婿也是常年不着家,他是个病秧子,在家也凑不上手。”
  秦时问道:“大女婿呢?”
  老松头说:“没有大女婿,早死了。”
  秦时再问:“怎么死的?”
  提起大女婿,老松头气又上来了,老松头说:“死就是死了!别提这个死人了!”
  大女婿,到底是死了,还是离了?要是真的死了,提起来,老人怎么没有一丝悲伤呢?怕触到老人的痛处,他不再问下去,话题转到了他的两个女儿身上:“你两个女儿都在哪儿打工呢?”

  老松头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说在上海,有说在南京,又说在苏南什么地方的。你见多识广,苏南是在哪个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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