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都坐下来，恽大姐解开自己的背包，拿出些锅巴来，首先递给乔子琴一块，再给江龙一块，正要给詹姆斯，陈明已经将他扯到一边，从衣袋里掏出一块菜饼子塞给他了，也不晓得他从哪来的。
　　恽大姐拿着的一大块锅巴递给陈明：“大哥，饥荒年月吃过树皮，晓得这野菜饼子吃了身上乏力，这是往日里积存的锅巴，走这么远的路，你那菜饼子不抵饿的……”
　　“不用，我吃野菜饼子就行。”陈明推开她的手，说着又拿出一块自己啃起来。恽大姐尴尬地缩回手。
　　这是一种用糙米饭做的锅巴，江龙吃着很香，味道不错，一定比粗糙的菜饼子好吃多了。难道里面有毒？
　　乔子琴见陈明好像对恽大姐有成见，便说：“陈大哥，恽大姐也是好心，你干嘛这样对人家嘛？”
　　“野菜饼子不能放久了，不吃会坏的。”陈明笑笑，拿起腰间的一只葫芦，吃锅巴的人都以为是水，伸长脖子等着润润嘴，见他给自己灌了两口却递给詹姆斯，“来两口？”

　　詹姆斯接过葫芦喝了一口，呛得直吐舌头。
　　江龙在一边已经闻到了酒味，锅巴也不香了，伸手夺过来，边喝边说有劲。只有乔子琴失望，说以为是水，渴死了。江龙就说，酒也解渴，问她们喝不喝？两个女人都摇头。
　　陈明说：“酒是好东西，冷了喝两口就不冷了，渴了喝两口就不渴了。”
　　“哪有几个女人喝酒的……”江龙为她们说话。

　　“一般情况，有凉亭的附近都有山泉，可以去找找……”陈明这么一说，接过葫芦又挂在腰间，抱着胳膊往柱子上一靠，“睡会吧，晚上可要走远路。亭子居高临下，下面情况尽收眼底，睡得也放心。”也许是真的乏了，闭上眼睛就打起了呼噜。
　　江龙自告奋勇，把酒葫芦还给陈明，把身上背的竹筒取下来，就说去给她们打水。乔子琴拦住，说他腿上有伤，歇歇吧，自己和恽大姐去。
　　她还卫护我啊，江龙见乔子琴拉着女人出了亭子，心里热乎乎的。
　　陈明这时候叫了两人，要他们到亭子外面来：“现在我们三个男人说点事，重要的大事，都蹲下来。”
　　见他对着两个女人走的方向望望，已经看不见背影了，就在泥地上画了几条道道圈圈的，指着一个地方：“现在我们在这个位置，对面有山庄，中间隔着一道河，别看是乡村，但鬼子已经占领这一带地方了。路很远，路上费的时间很长，所以，我们随时都有跑散的可能。如果走散了，我们都到武昌武珞路的宝通禅寺，找知客僧普度，在寺庙的寮房住下来，等待其他人来会合，这样便于联络。”

　　“武昌武珞路，宝通禅寺，知客僧普度……”其余两个人都默默重复了一遍。
　　詹姆斯发问了：“日本人，不进，寺庙？不去，搜查？”

　　“日本人信奉佛教，他们的汉文化懂不少，一般情况，骚扰寺庙情况少一点，”陈明跟着说，“更重要的是，一定要记住我们的目标任务。”
　　詹姆斯说：“我的目标，明确的，武汉，大使馆，谢谢你们，送我。”
　　江龙说：“我就是护送詹姆斯的，他到了，我就去找新四军。”
　　“参加我们游击队不行？”陈明笑着问，“跟着我就行了。”
　　“也行啊，只要是打鬼子，什么队伍都行。”

　　陈明说：“和王霸一起也行？”
　　詹姆斯和江龙都摇头：“不行。”
　　“对，散兵游勇，唯利是图，这种人是不可靠的。”陈明点头，对江龙说，“你到武汉的首要任务，先把恽大姐送到她堂哥那里去，然后再来找我们。”
　　听到“唯利是图”这几个字，江龙眼前浮现出乔子琴给金戒子的情景，恽大姐喜笑颜开的表情让他不舒服，这种人是不是不可靠？陈明又不知道这事，怎么会对她防备？纯粹是疑心病。于是分辨道：“人家救了我们的人，我们不能不仁不义。”
　　陈明犹豫了一下，只能说：“是啊，正因为我们要仁至义尽，所以要负责到底，她的目的很简单，我们不能让额外复杂的事把她缠上了，万一有意外，不是害了人家吗？”
　　詹姆斯沉吟道：“日军，速度很快，前途，莫测，我又……受伤……”
　　陈明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如果顺利找到大使馆好办，能够解决治伤问题，如果一时不行，恐怕，还得先上医院……”
　　那两个人都问他怎么不行？陈明就说：“我们要往最好的方面努力，朝最坏的方向打算，要么是詹姆斯伤势的问题，或者是大使馆方面的问题……”‘
　　詹姆斯激动地站起来了：“我们，大使馆，是不会，有问题的，美利坚共和国，保护每一个，侨民……”
　　“没说你们美国不好，是说，是说万一你伤势严重了，要先看病……”江龙扭头望着他，跟着又对陈明说，“那好办，恽大姐堂哥就在惠民医院……”
　　陈明对江龙说：“我说你怎么这么幼稚？一个……农妇，她堂哥……帮工的，在一家小医院，能解决他这么严重的大问题吗？乔医生还是有用的，她可是南京政府的京城医科大学毕业生，有同学在武汉大医院上班，一点不奇怪……可是，她为什么要一路跟随着我们？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吃这么大的苦，有什么目的？”
　　詹姆斯双手一摊，双肩一耸，望着江龙苦笑。江龙马上仗义执言：“你这人真是的，一会怀疑恽大姐，一会怀疑乔小姐，大概，连我们也怀疑上了吧？”
　　“这段路穿乡过镇并不好走，而且九江也不好过，还是扮成夫妻的好，詹姆斯和乔子琴一对，江龙和恽大姐一对。”陈明并不回答江龙的话，接着又叮嘱一路上尽量避开乡镇，以免与日本人直接接触……
　　正说着，看见两个女人来了，一边走一边说一边笑，好不亲热的样子，陈明站起来，用脚把地上的图样拭去，走进亭子里去睡觉。

　　詹姆斯捅了捅江龙：“尿尿去？”
　　土话老外倒学得挺地道。江龙不放心他一个人走，也有点儿内急，跟詹姆斯一前一后，进了小树林撒尿，趁机，两人发泄了对陈明的不满：他怎么什么人都怀疑呀！尤其是乔医生，一起在湖城医院就认识的，也可以说是两个人的救命恩人，怀疑她就是怀疑两个男人。恽大姐是后来的，相识时间不长，那不说了。
　　詹姆斯小声问：“你觉得，那女的……如何？”
　　他说的那女的，绝对不是说乔子琴，一定说的恽大姐，难道他要给我保媒？江龙脸发热了，转身背着他，低声说：“怪好的——”
　　詹姆斯突然意识到，这个中国男人也与美国男人一样，见了女人都动心？啊，他们都是劳动者，更容易亲近，就像我看乔，不也想亲近吗？男人都一样……兀自好笑，看乔子琴和恽大姐形影不离的那股亲热劲儿，不太好说什么，笑笑：“你家伙，不要，重色，轻友啊……”
　　“什么？”江龙没听懂。

　　詹姆斯尿完了，扣上裤子，见对方还在撒尿，在屁股上拍一巴掌：“你们，中国人，撒尿，还要，脱裤子，不文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