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你们都过来——除了医生——”
嗯?为什么把乔子琴排除?江龙进门的时候头脑还在转,看见她正在用盐开水给詹姆斯洗伤口,想开了:啊,都为外国记者嘛,她在忙。没想了,叫出了老铁和夏勇。
几人开了个简短的碰头会,眼镜传达了新四军皖南军部的指示。说近期日军从上海沿长江一路向上游进攻,汇合了华中华南的陆军,逐渐对武汉呈包围之势,新四军的任务,就是在沦陷区骚扰敌人,并尽量减缓日军进攻的速度。
说完,他转脸看了看江龙和夏勇:“江龙我就不用说了,夏先生如果能帮着护送詹姆斯到美国大使馆,那就太好了。”
夏勇笑笑:“船长先生要回民生公司,我自然也一齐跟过去,护送詹姆斯不是问题。”
“日军对药品控制很严,如果你们能想办法,再弄点药回来那就更好了。”眼镜似乎对大家在说,但眼睛直盯着老铁,对方却不动声色,江龙就知道,老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商榷既毕,回到前大屋子,有战士盛上饭菜来,眼镜端着碗,靠着王霸,往地上盘腿一坐吃起饭来。王霸也不知道眼镜是多大的官,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往旁边挪了挪。
眼镜吃完饭,抹了抹嘴站起来:“国难当头,众位能帮着我们劫取日本人的物资,你们都是英雄好汉,你们都是中国的脊梁。感谢船长和夏勇先生,感谢跟我一道来的江龙和乔医生,感谢小孤山的各位英雄好汉,我们更要感谢一位外国友人!”
江龙听出来,他没有提老铁,往他瞅了瞅,老铁面孔板得真像是生铁一块,没有一点表情,得到表扬的欣喜也压抑住了。
这帮土匪不同了,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用英雄好汉来形容他们,更没想到,新四军的长官会把他们比作脊梁。匪军、丘八、流寇就是他们的称呼,别人看不起他们,连自己都自轻自践。如今新四军长官这样称呼他们,他们都觉得脸上发烧,相互望了望,咧着嘴笑了。
王霸虽然觉得新四军不同于国军,但看眼前这个眼镜,明显是想拉他们入伙啊,遂阴阳怪气地说:“长官,你说得都有道理,也别弄那么高的帽子给我们戴,我们吃了饭领了大洋走人,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独木小桥,王某人可不吃这一套。”
陈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王霸,对我们首长你敢这样说话?!”
眼镜摆摆手:“陈大烟袋,你这个同志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坏,不允许别人发表不同意见不行。新四军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不要强迫别人,这样不好。”
王霸站起身伸出手:“大烟袋,你说了的,我们帮你劫了日本人的船,你给我们盘缠。”
陈明没想到王霸这家伙还真来现的,刚撂下碗就要钱,狠狠瞪他一眼,碍着首长的面也没好发作:“一会儿就给你们发钱,你这样的刺头,想留我也不想要你!”
王霸一笑:“那正好,我拿钱滚蛋。”
眼镜走到船长跟前靠墙坐下:“谢谢船长先生当即立断沉船,也替我感谢卢先生做出的牺牲。陈大烟袋会跟着你去汉口,将会就补偿的事情与卢先生商谈的。”
船长尴尬地笑笑:“其实,为抗战事业,卢先生已经做出很多牺牲了,只是局势不容乐观啊。”
眼镜面色凝重地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才要拧成一根绳,实现全民抗战。日本才数十万人,却能在中国横行霸道杀人放火,说明什么?”
船长看了看眼镜一眼:“什么?”
“人心不齐,一盘散沙!各打各的小算盘,各打各的小九九,甚至还有无良商家屯积居奇,大发国难财,帮着日本人打劫国人,这样的人跟汉奸有什么两样?!日本人全面占领后,这些人恐怕就成了日本人砧板上的鱼肉了。”
船长难堪地讷讷道:“有些,有的……可能也是有原因的吧。”
乔子琴帮詹姆斯包扎完了,两人一道过来吃饭。王霸仔细看了看詹姆斯:“真是老外,为什么要装病人,原来是怕我们看见,你又不是小媳妇,怕我们干什么?!”
那帮土匪嘻嘻哈哈地笑。
詹姆斯用别扭的中国话打趣,说:“不是,小媳妇,我是,洋女婿。”
满屋子的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鬼女人才嫁给你哩。”王霸说完,盯着詹姆斯端碗手腕,那里亮闪闪的,是金表,心里盘算能值几个现大洋。
陆五吃完饭,伸着舌头将碗里舔了一圈子,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放下碗:“乔医生,我也受伤了。”
王霸不怀好意地笑:“那让乔医生给看看吧。”
几个人在里面略显得拥挤,江龙嫌闷,就站在洞口往下看,洞口有一株高大的柏木树遮住了视线,透过繁茂的树叶,仍然能看到江口方向,人影灼灼,日本兵明显已经布下了重兵。
夏勇站在身后:“原来,我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码头工人,现在看来,你觉醒了。”
江龙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他还是一个普通的码头工人,解释说,他睡觉容易惊醒,除非昏迷过去不能控制。
知道他不明白,夏勇直截了当地夸奖他,说他不仅力气大,水性好,而且有责任心,是一个特别能战斗的人。
江龙被夸奖得不好意思,扭头往洞里看看,船长靠在石头上打盹儿,乔子琴与詹姆斯两个在低声说话,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只是摇头:“哪有你说的那样好,我没用,连自己徒弟也保护不了,现在,连家都没有了。”
“是啊,国破家亡,现在,我们都是一群断根的流浪汉。”夏勇的语调有些伤感,“我们的处境并不是个别的,全国有很多你我这样浪迹天涯的人,不赶走日本人,我们就永远无家可归……”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好像有一股磁性,江龙问他是哪个地方人?夏勇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不说,半晌,声音低低地唱起了一首歌:“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歌声很悠扬,还带着几分共鸣,乔子琴在后面轻轻地说了一声:“大副是是东北的流亡学生啊!”
夏勇的眼睛湿润了,接连不断地唱下去,大家都屏声静气,都听他一个人的演唱,江龙听着听着,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天空阴沉迷茫,细雨如织。洞里,詹姆斯“噢”地轻叫了一声,把两人的目光拉回到洞里,船长抱着肩膀靠在石头上打盹儿。乔子琴又在解詹姆斯衣服,像是为他清洗换药。詹姆斯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两人都笑起来。
看着他们亲呢的样子,江龙有种莫名其妙空落落的惆怅,心头上弥漫了一层薄雾:他甚至想,自己的肩膀上也来那么一枪,好让乔子琴这么待他。这是一种什么心情呢?他想不明白:他救了这个老外,老外也救了他,两个人扯平了。
乔子琴救了老外,救了自己,可自己却没有帮她做点什么。男子汉要女人照顾,总觉得有点理亏,如果这个医生要自己做点什么,那就公平合理了,赴汤蹈火也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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