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一只站立的黄皮子拦住了我的路……》
第3节作者:
帝一 中年女人一把拉住了我,笑眯眯地道:“小师傅手艺这么高,将来一定能超过你爹,我们娘俩没啥好报答你的,小小心意,还希望小师傅不要嫌弃。”
说着,她将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纸包和一把伞一并递给我,示意我收好。
“这咋好意思。”我脸一红,慌得推辞。
中年女人正色道:“小师傅双眼之间有血色冲印,恐怕要有些不好,这东西能护您周全,千万不能拒绝。”
这话有点危言耸听,但是想到出门就是大片的坟地,我心里不免颤了颤,就没有再推辞,小心地把红纸包放进怀里,这才告辞了这对母女,出门离去。
此时外头伸手不见五指,雨点铺天盖地,也不辨东南西北,地上的积水早没了脚面,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漟着水往前走,很快就又到了坟堆旁边。
再回头,身后漆黑一片,再无半点灯光。
应该是熄灯睡了吧。
我嘀咕几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正了正伞,正要绕过一座一人高的大坟爬上乡道,冷不丁瞧见这坟侧边上好像蹲着一个人。
山东坟的坟大多都是野坟,年深日久,无人打理,但是也有部分是多年以来周围的乡民葬在这里,属于有后人经管的坟头,年节时候还会有人上坟祭拜。
可这种天气,又是深更半夜,哪会有人来上坟?
我心跳到了嗓子眼,忙蹲下身,藏进半人高的枯草丛里,小心移动身体,试图看个究竟。
要么怎么说好奇心害死猫呢,等我凑近了借着闪电的微光看清,顿时惊得张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还真是一个人。
这坟极大,占地宽广,几乎和一座小茅屋相当,这人穿着一身紧身衣服,撑着两只胳膊正从坟上一个地洞里往外钻。
我听老爹说过盗墓贼的事儿,盗墓这行关里较多,因为历史悠久文明深厚,大墓多,自然宝贝也多。
可关外,尤其是我们这地界,别说王侯墓,就是地主的坟都没几座,更何况是这乱葬岗子,埋的都是穷苦百姓,能有什么陪葬品?
我正思索,雨势却小了,那人连滚带爬地从坟里爬出来,几下子滚下了坟身,硬是一声没出,拔腿就朝远跑。
我心里更是纳罕,瞧这人两手空空,好像一无所获,为啥要跑?
还没等我想明白,那洞里竟然猛地又钻出一个黑影,只见这黑影挣脱了洞口的束缚,竟然在坟身上缓缓站直了身子。
恰好一道闪电从头顶天际划过,霎时照亮四野,亮如白昼。
黑影也被照得纤毫毕现。
这一瞬间,我不由自主地瞪圆了眼睛,只觉得全身血液褪尽,头发都竖起来了。
这竟然是一个人……不,不是人。
只见他全身披挂褴褛,已经看不出衣服本来的样式和颜色;从衣服间隙里露出来的皮肉腐烂成了青白色,有些部位还有成团的蛆虫在筋肉之间蠕动,随着他的移动簌簌地掉落;他的脸朽烂了大半,眼窝露出眼眶雪白的骨头,鼻子嘴唇也全烂没了,只在脸上留下几个糟烂的窟窿。
他像是在这坟里腐烂了多年,却复活了的一具活尸。
风一吹,浓郁的尸臭味瞬间扩散,熏得我一口气没上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然当场昏死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
我盯着头顶微弱发光的老灯泡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竟然在别人家里!
昨晚的记忆潮水一般复苏,让我不禁有些头疼,下意识地呻吟出声。
“哎呀,小包师傅醒了?”
门帘一打,进来查看的竟然是张丙志的媳妇罗婶。
她单手撑着八九个月大的肚子,手上稳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见我醒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一个大小伙子,接连做了两次接产的活儿,现在一看见张婶的大肚子,全身的汗毛瞬间全部竖了起来,后脊背跟着唰地沁出汗水,这一刻想死的心都有了。我寻思着起来吃口热乎饭,赶紧走人,此地不宜久留。
“你昏迷了一天,要不是家里走不开,丙志都想去你家把你爹找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放下碗,示意我吃点。
“饿坏了吧,快吃点垫垫肚子。”
我撑着手臂坐起来,才觉得浑身酸疼,龇牙咧嘴地端起碗,大大喝了一口面汤,热乎乎的汤顺着嗓子一直熨帖到胃里,旋即扩散到四肢百骸,这才舒坦不少。
这面一看就下得用心,不但面条揉得劲道,还卧了两个荷包蛋,面上撒了点葱花,浇了新炒的鸡蛋卤子,实在是喷香扑鼻。
一口汤下肚,我胃口大开,胃肠咕噜咕噜叫个不停,让我忍不住脸上一烧。
但我还是忍住了把整碗面倒进嘴里的冲动,问罗婶:“婶,我咋会在这儿?我明明应该……”
“嗨,别提了,你叔啥也不是,我昨晚就眯了一会儿,他竟然让你自己回家了,你说这要是出点啥事儿可咋整,我醒了一看你顶雨走了,那咋能放心,就赶紧喊你叔去把你追回来,他后来把你背回来的,说是雨天路滑,你好像掉壕沟里摔晕了,这不,睡了一整天才醒。”
罗婶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你说你这孩子,咋还能掉壕沟里,幸亏赤脚大夫看过说没事儿,不然咱们可咋跟你爹交代。”
我微不可察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道看来张叔没有遇到那活尸,真是万幸。
我确定我看到了活尸,可那活尸从坟里爬出来,又能去哪呢?
或者说,到底是谁把它挖出来,又为啥要去挖那无主的坟呢?
我脑子里一个接一个的问号不断冒出来,可惜眼下全都无解。
昨晚那中年女人的话却突然从脑海中蹦了出来:
“小师傅双眼之间有血色冲印,恐怕要有些不好,这东西能护您周全,千万不能拒绝。”
我狠狠打了个寒颤。
“咋啦,冷?”罗婶伸手摸了摸`我的脑门,又伸进褥子底下摸了摸炕,“你先赶紧把面吃了,赤脚大夫给你开了药,说是发烧的话就给你吃,我去给你拿,再告诉你张叔一声儿。”
说着给我捻了捻被角,起身出去了。
我定了定神,想起中年女人给的东西,赶紧一摸怀里,见那纸包还在,忙取出来拆开,想看看到底是什么。
这一打开,我忍不住“啊”了一声,脑门霎时沁出一层冷汗。
那红纸整整齐齐包裹着的,竟然是一个极其眼熟的牛皮纸信封,我手指发颤地打开信封,不出所料地看见了一叠钱。
那是张丙志之前付给我的接生钱。
牛皮信封的一侧甚至还赫然印着一排细小的牙印儿,显然是那只黄皮子抢走信封时候留下的。
我粗重地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平复下来,前后一联系,顿时明白了。
我这是给黄皮子接生啊,难怪一胎生了十一个。
可那老黄皮子说这玩意能护我周全,又是什么意思?
我反复摆弄了几下牛皮纸信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面条的香味又一直往鼻子里钻,早就让我按捺不住了,干脆也不想了,把信封重新揣回怀里,红纸随手扔在一边,一个人趴在炕边狼吞虎咽地祭五脏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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