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老兵回忆录--森金千秋 华中战记》
第47节作者:
banduck 上午九点在东岸集合完毕,大队沿大路前往师团集结地天门。众多的村民跑出来为我们送行,“再见”声不绝于耳。
那天,还发生了一场“生离死别”的悲剧。
第600大队的田中兵长在长期帮农中与一户人家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主人也很喜欢他,希望他能留下来,还打算把18岁的独生女儿嫁给他。临近出发时,田中十分矛盾,便找中队长寻求意见。中队长则搬出了柳川师团长的训示:“不反对有人想留下来帮助中国重建家园,但建议这些人还是先返回日本,看清形势后再做决定。”
确实,中国的政治形势尚不稳定,其后的国共内战也印证了师团长的判断,正源于此,第132师团中几乎没人留下来。
田中兵长也在众人的劝说下决定先回国,但直到临别那天才向那家主人说出决定。那家人苦口婆心地跟着队伍劝说了八公里,最后也只能“惜别”了,那个场面甚是悲怆。
田中兵长回到日本后,一方面因为占领下的管制,另一方面因为中国的内战,加上之后中日之间的断交,他再也没有回去悬河。那家人和他的命运便这样被历史所左右了。
日期:2022-01-14 10:15:59
78.“免费旅行”
位于京汉线上的孝感挤满了日本兵。我们第602大队在一所小学里集合,排队等候乘车,但具体乘车日期却还不明确。
等了三天,4月30日,我们终于上了车。
京汉线的汉口至信阳段长期为日军占领,信阳往北至郑州则是在44年5月的大陆打通作战中才落入日军手中,因此眼下只有一趟货车往返于信阳至郑州间。国民政府运输部指示每趟列车必须运送2000人,至郑州的400公里路程里,平均时速只有30公里,补水时一停就是半天,晚上还不运行,所以路上要开两天。
长蛇般的敞篷货车于30日一早开出了孝感,大家都坐在背包上,行军的艰苦已经抛在了脑后。晴朗的天气下,乘坐货车也不觉得难受,就算是一趟“免费旅行”吧。
三个小时后,列车经过了广水与信阳间的险要之地——武胜关峡谷,这里东面是大别山山系、西面是桐柏山脉支脉,也是湖北与河南的分水岭。几名国府军铁路警备兵站在东面的山崖上,看到我们列车经过还朝我们扔了石块,搞得我们担心了半天,估计是他们在发泄对日本兵的憎恨吧。
出武胜关,列车驶入河南平原,眼前的风景完全变了一副样子,湖北省虽也是平原,但山和丘陵众多,这里却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大地,列车沿桐柏山麓北上了数小时,东面的绿色地平线一点变化也没有。
过了信阳,列车在不知名的车站停车加水了两三次,一停就是一两个小时,我们则正好吃饭、解手,许多人在附近的草地、麦田里转悠,似乎在感受大地的味道。
列车在春色中抵达距离郑州150公里的漯河停车过夜。我们在东面的湖边宿营,晚春的景象令我们对故乡的期待越来越强烈了。
5月1日,列车继续在绿野中北上,洛阳一带曾是三国志英雄们的舞台,我们在曹操曾经的都城许昌补水休息,很可惜不能到城里去观摩一眼。
下午三点,列车抵达郑州。郑州是京汉线与陇海线的中转站,我们在此停留了两天,等待从徐州返回的列车。郑州也是河南省省会,历经了1700年的盛衰,位于郊外的车站虽然灰有点大,不过暖风新绿之下心情还是很舒畅的。
5月3日,列车沿陇海线一路奔向徐州,黑瓦屋顶的村落散落在绿色绒缎中,充满着中国风情。火野苇平的以徐州会战为背景的小说《麦子与部队》中描述的就是这片麦田吧。抵达徐州已是日落之后,久违的电灯光亮似乎是在为我们指明方向。因为仍是停车过夜,晚饭后我和桑田茂、平原武一等人到徐州城里转了一圈。我们遇见了兜售大福饼和鸡蛋糕的小孩,似乎出自残留的日本人之手,然而我们身无分文,只有流口水的份。
5月4日一早,列车向南驶上了津浦线,在宿县、固镇、蚌埠停车期间,围上来众多兜售物品的小孩,他们不像大人们那样怕日本兵。蚌埠在《麦子与部队》中有所提及,也是徐州至浦口间最大的车站,停车时间很长,小孩们向日本兵兜售花生、煮鸡蛋、香烟,向中国旅客则推销馒头、高粱酒和烧鸡。
傍晚时分,列车通过滁县、乌衣,入夜驶抵津浦线的终点——浦口。到上海的总行程是1600公里,我们已经穿越了湖北、河南、安徽三省,走完了四分之三的路程,望着对岸的南京,我们感到离故乡又近一步了。
5月5日,我们期待中的摆渡船迟迟没有出现。各大队于是凑了些钱上下打点,终于在第二天早上来到了南京郊外,我们在原日军货物厂滞留了三天,期间从留守的经理人员那领取了口粮和炊事燃料。自出发以来,我们第一次接触到了国府军士兵,他们中许多人跑来想向我们买衣服,只是我们哪有多余的衣服可卖呢,而且即便卖给他们,我们要法币又有什么用处呢?
5月9日,铅云密布,早上有些寒冷,列车向目的地——上海——驶去。沪宁线沿途不像陇海线和津浦线那样尽是一成不变的平原,景致变化丰富,给人以新鲜的印象,还能看到道路、电线杆和汽车,不愧是大都市沿线啊。
到苏州站时,列车临时停车,几名全副武装的国府军士兵登上列车,从货车车厢里往站台上扔了几个帆布背包,然后把我们放行了,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仿佛美国西部电影的情景。后来听说,运送日军的列车大多都在遭到过沿途车站的“劫掠”,我们的损失算是轻的了。
自天门出发以来,经过15天的行程,我们终于来到了上海北站,此时天上下起了小雨。
日期:2022-01-14 10:21:35
79.吴淞集中营
我们的宿营地是原被日军改成兵站宿舍的市政厅,离北站不远。四层的大楼有点中国城门的外形,孤独地矗立在广场中,附近的房屋都已毁于当初的战火,日本投降后这里被改成了遣返中转站。在转往吴淞集中营前,我们被安置在四楼。
大楼里挤满了等待遣返的日本兵,五月的梅雨下个不停,除了远处几幢大楼也看不到上海市区,好在这里有水有电,大家的心情都还平稳。不像天门,五月的上海依旧有些寒冷,睡在冰冷水泥地的毛毯上,夜里经常被冻醒。
五月中旬,我们大队转移到乘船地——吴淞集中营,天气也终于放晴了。
吴淞位于扬子江口,顺黄浦江而上便进入上海,算是东海门户了,本以为类似于东京和横浜的关系,应该是个规模不小的港口城镇,没想到只是一个普通的寒村,仅有的码头和港湾设施才看得出这里是个港口,相距不过十余公里,完全和上海这个大都市不相称。
地处扬子江和黄浦江交汇点的吴淞,靠海的一方都是湿地滩涂。集中营周围也布满着大大小小、芦苇丛生的水塘和池沼。因为禁止外出,十天里我们只能看着池塘和芦苇度日。日本就在海的彼方,我们焦急地等待着早日回家的那天。
吴淞的星空异常美丽,仰卧在草地上,望着满天繁星,感到自己就像是大海里的一条鱼。我记得集中营日军警备大队刊行的小报上还有人发表了有关星星的感想呢。
等待的十天并不难熬,这里能看到报纸,星期六还放映露天电影。临近出发之际,大队把统一保管的法币交由一名代表,跑到外面去买了许多高级香烟。
等待期间曾听说屯驻上海的美军部长莱沃中校要来视察集中营,我们忙着除草、打扫,结果不知何故最后什么也没发生。
日期:2022-01-14 10:24:01
80.登船
终于迎来了登船之日——1946年5月28日。
每人配给了三升白米、若干食盐、30盒三炮台香烟以及集中营分发的衣物,打包完毕,我们在广场上接受例行的海关检查,然后迫不及待地“奔赴”码头。
此时距离从天门出发约一个月、距离战败那天过去了近十个月了,感觉真的好漫长啊,归国的梦想就要成为现实了。
穿过国府军士兵把守的哨门,巨大的黑色运输登陆舰出现在眼前。高木丰文副官兴奋地高声发出了最后的大队号令:“开始登船!”大队部首先领头登上舷梯,紧接着第602大队按建制顺序跟进,对于经历了漫长的十个月磨难的我们来说,登船行动真是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
我们此前非常担心海关还出什么问题,因为从集中营的小报上登载过一条消息,一名士兵被查出隐匿了一双银筷子,结果累及整个大队被罚以一个月的重体力劳役,我们真担心大队一千多人里会出现这样的“害群之马”,当海关检查员做出“OK”手势的一瞬间,我们的心才最后落地。
不可思议的是本来还在交头接耳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大家都暗藏欢喜,安静下来。船上的喇叭向我们招呼道:“复员士兵们,你们辛苦啦!”
在甲板上解散后,我的的心情似乎并不那么激动,倒是和五年前派往大陆的那次登船差不多,两次上船都是“身不由己”,都是被别人的意志所“驱使”,这就是身为士兵者的“命”吧。
日本船员的说话声让我意识到我们已回归社会,成为一个普通人了,当时心里真是思绪感慨万千啊。我遥望这故乡的方向,眼角不禁湿润起来。
“苦难的日子终于结束啦!”田原胜伍长带着浓重的口音打破了沉默,大伙开始七嘴八舌起来,田村丰兵长恳切地说道:“回国后真的要好好感谢感谢中国人啊!”河野实兵长则附和道:“我们不能再麻烦中国兵‘照顾’啦!”
“家里女人还等着我们呢!”
“哈哈哈……”
“哈哈哈哈……”
甲板上响起了阵阵哄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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