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的训练不足是暴露出来的问题,但却没办法。1949年之后,华北东北的仗基本上都结束了。有很多部队没仗打了,就只能开荒务农种田养猪来解决自给自足的问题。毕竟打仗的的时候还能缴获敌人的粮食补充自己,仗都打完了,还能缴获谁?养着编制臃肿庞大的部队,光吃饭就是个大问题,逼得部队只能想办法自己发展副业。
我们中的大部分人,本就是农民出身,种田才是根本。于是有的部队就索性放弃训练,大规模投入到副业生产中。
所有人都以为和平了,可战争来的就是那么突兀。朝鲜战争爆发的时候,华北的部队还扎在田里伺候庄稼。原本计划中用几个月的时间对新兵进行战前训练,可朝鲜的战局急转直下。仅仅几个星期,前几批的部队就匆忙入朝。即便如此,紧赶慢赶,进入朝鲜还是晚了一步,失去了建立防线的先机,只能硬着头皮去进攻。而随着战役的展开,前期投入的部队兵力不足,后方有些匆忙调来的部队,装备比我们还要差的多。我们在撤下来的时候,一些小道消息说,有南方的部队被紧急调过来,厚棉衣都没换就进来了,穿着南方特别单薄的棉衣,甚至是单鞋就进来了。可见局势的紧张!
谁能知道仁川登陆之后,美军依靠机械化的优势可以进攻的这么快?圣诞节前回家,美国人并没有吹牛,人家有说这话的资本。当然,那是没有遇到我们的情况下!
老兵还好,毕竟有以前打仗的经验。别小看老兵的经验,那是用无数生命总结出来的!而没有任何经验的新兵,只能自己在战场上和老兵学习,自己摸爬滚打活下去。战争中,谁比谁的命更高贵?
对敌军的不够了解,臃肿而不适应现代化战争的编制体系,训练水平落后,极度缺乏支援火力,都是伤亡大的原因。
可不管怎么说原因,这仗还没打完就伤亡惨重,在敌人开始溃败的时候被命令撤下来。眼睁睁看着别的部队上去代替你追击,扩大战果。那感觉就像是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年,到领薪水的时候你却发现没你什么事儿了,别人把你的薪水领走了。谁心里也不好受。
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主动把多余的弹药和粮食留给了后面的部队。虽然心里不愿意被撤下来,但我们还是希望后面上去的部队能尽量的减少伤亡!因为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都是中国军队!
我们把仅有的口粮,分给重伤员吃。本来想着回去应该一天多就够了,但情况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得多。因为抬着很多伤员,我们不能再去走特别难走的小路,只能选择比较平坦的路去走。而平坦的路上都有美军飞机在很低的高度不停地侦察。
我们白天在树林里躲避飞机的轰炸,晚上就上公路行军并和极度的严寒战斗。我从没经历过如此寒冷的冬天,滋泡尿落到地上就成了冰溜子,尿的慢一点能把家伙事儿冻上。路边的石头看着光秃秃的,可坐一会儿屁股就冻得生疼。这还是隔着棉裤呢,要是敢用手摸一下,手都能沾到石头上,一扯就是一层皮。
美国人的飞机像是蝗虫一样,一窝一窝,数不清楚。到后来我们甚至习惯了飞机的轰鸣声。我们没有有效的对空武器,所以美国飞机往往飞得很低,几乎能擦着树梢。
“他娘的,美国鬼子的飞机太嚣张了!”我低声咒骂着。
最窝火的是人家飞在天上肆无忌惮,你还没法打它。一旦开枪暴露了部队的位置,就一定会引来大批飞机的轰炸。天上飞的侦察机和战斗机,只要是发现我们的踪迹,立刻就会用飞机上的大口径机枪进行扫射,而且是来来回回扫射多遍。因此,我们有命令,禁止打飞机。
一路上,不断能看见被炸毁的路和巨大的弹坑。公路上有很多被炸毁的卡车,那是我们的卡车。有些卡车甚至还在燃烧,驾驶员已经牺牲在驾驶位上,连车带人被烧的面目全非。
“入了朝,就没有前线和后方。都是战场!”臭要饭的李建坤说道。
走了两天两夜,我们到了中朝边境的城市新义州的东南边。我们已经能看到新义州,那是一座已经被炸成废墟的城市,但公路上还是有难民在向新义州走。我们实在饿的不行,肚子饿,身上没劲是小,可肚里没食根本没法抵挡零下三十多度的严寒。后来我们连里凑了几间棉衣,找到当地的老乡,从朝鲜老乡那里换了一点吃的。吃的不多,每个人只能分上几小口,但有总比没有强。说是吃的,可其实都是些喂猪的麸子和糠皮。一个是朝鲜老百姓日子也艰难,没有太多余粮。另一个是,五谷杂粮毕竟金贵,根本换不了几斤,但人一般不吃的东西却能多换一点,多换一点有时候就能多救活很多人。救命的东西,谁还管他好不好吃?
我们设立的野战医院就在新义州的东南方向的山里,师指还要靠前。我们将重伤员送到了野战医院,那里已经集中了更多的伤员。当然,那里还有补给!炒面管饱吃!这算是激励着我们赶路的原因。
赶到野战医院,我所看到的景象让我终生难忘。野战医院是依托几个天然的山洞改的,但小小的山洞根本不够用。于是又在山洞外面的林子里搭的棚子并做了伪装,使得飞机从天上看不到。
几个很大的棚子里集中了大量的伤员,什么样的伤都有。被炸断腿,被打断手的,半个屁股被炸掉的,眼睛上中了一枪瞎掉的,还有小半个脸都被炮弹皮削掉的。也有踩了地雷被炸断小腿的,剩下的骨头还像炸开的劈柴一样裸露在外。还有一个小战士跟我差不多大,胸前中了一发重机枪弹,整个前胸都炸开了血肉都裸露在外面,眼瞅着是回天乏术。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反正心里并不好受。但世界就是这样,和平的未来不是靠别人施舍的,而是要靠自己努力变得强大,自己挣来的。
“这位同志,麻烦你让一下!”我身后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姑娘的声音。
我回头看,看到一个扶着一个腿不方便的伤员,同样穿着军装棉衣,胳膊上带着一个红十字的袖标,很瘦的姑娘。和我差不多大,有一些不耐烦的看着我,合着我当着人家道了。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笑了一声,赶快侧过身子让开。
女孩儿看我挠挠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像小时候我娘给我做的风铃一样好听。女孩儿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扶着伤员进了棚子里。
我们将伤员送到了,也就该离开了,于是我去找班长。一路上,那些伤员的样子反复地在我脑海中回放,那些染血的绷带和残缺不全躯体。
理想和现实之间,还差着一个残酷。那些人以后是不是就残了?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但根本没法不去想,因为这是我现实中面对的矛盾选择。
小时候,我们巷子里有一个瘸腿的老头。老头一个人住,长长的头发和胡子全都白了,但总是很脏。可能是因为活动不方便再或者是身体就那样,他大小便失禁,身上总是散发出特别难闻的味道。老头脾气特别凶,看见谁就骂谁,还用拐杖打人,没人给他收拾,也没人给他洗衣服。我们一群小孩儿总是喜欢朝他扔石头,然后离得远远的看他拄着拐一瘸一拐愤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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