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这两周,是毕业后从未有过的安静时光。特别是父母都很健康,让沈景冰特别满意。那句话怎么说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沈景冰觉得还真有点道理。
自家被树林三面环抱的院子在林边的空地上,每天醒来,就听见窗外树林深处传来的鸟儿或者不知名字的昆虫的叫声,空山鸟语,竟然有一种“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感觉。想起以前在课本上读到这两句,觉得简直不可理喻,蝉也噪,鸟也叫,山反而更幽静?还以为作者是喝麻了写的。也不必担心错过上班时间,甚至都不用管几点钟了。每天的生活日程是:醒过来,躺一阵,洗漱,吃饭,再问今天有没什么活要干,没事就耍。
灵活多变的作息,是高品质生活的标志——因为人生最大的奢侈,是可以消费时间。建筑工地、船厂打仗一样的生活和在家比起来,简直是无耻至极,太特么没人性了——下雨、太阳大、甚至父母麻将瘾发了,都可以成为随时取消劳作计划的理由。全家可以随时坐在一起喝茶、打牌或者吹牛,话题永远只有家长里短,啥子工资、奖金、升职甚至东北亚是否该该实现无核化,统统关我锤子事。蔬菜都是现摘,洗一下切碎,随便加点姜蒜一炒,再配一碗腊肉洋芋颗颗蒸干饭,刨上一口,叹一声一生何求。
叔本华说过:影响我们心情的,往往不是事物的本身,而是我们对事物的看法——如果换个人,全部家当只有三万块,估计会担心得魂不守舍,而沈景冰却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特别是到老实巴交的大舅家串门,从未出过远门的大舅一家,简直把沈景冰当成见过大世面的现代都市代言人,听沈景冰说起轻轨、解放碑、朝天门、火锅,羡慕得简直五体投地。其实沈景冰一次轻轨都没坐过。看着他们,虚荣心竟然得到一种奇怪的满足——觉得回来一趟简直是千值万值,正所谓衣锦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
因为记着要回去学车,沈景冰还特地去了二舅家。
曼德拉出狱时,前来迎接的图图大主教说:再也找不到什么词语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了,快给我拿本新字典来——两年后再见到二舅的四轮车,车身的油漆早已掉光,全是锈迹斑斑的铁皮。灯也只剩下几个洞洞,挡风玻璃也没得——总之,穷尽沈景冰知道的全部形容词,也不能描述出车烂的程度的一半——不过沈景冰为学车而来,所以一上车就找到了BMW“享受纯真驾驶乐趣”的感觉。因为原来开过,还有二舅在一旁指导,所以上车不到五分钟就找回了灵感,开始在农村机耕道上横冲直撞,非常快活——激动的心情,直到在一个拐弯处冲进桑树林连续撞断三棵桑树,把二舅从驾驶室飞出去挂在桑树上,才和撞熄火的发动机一起冷静下来。
“如果那是三个人,娃儿,你起码要判三年”
从树上爬下来的二舅一边揩鼻血,一边给沈景冰普及道路交通安全法,把沈景冰吓出一身冷汗。奇怪的是,在那一瞬间,沈景冰突然想起李琳,有点为她担心,因为她一向把她的奔奔开得飞叉叉的。
公路修通后,家乡变化已经很大了。从镇上到县城,以前要走几个小时,现在半小时巴士就到了。三个舅舅家变化也很大,生活还算过得去。和自己家一样,孩子们要么在外面读书,要么在外面打工,一般过年过节才回家。我们最想回去的地方往往回不了,不想去的地方,却需要留下——所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就是宿命所在吧。虽然车破点,但二舅家喂了十几头猪,还种了几亩大棚蔬菜。一方面对沈景冰是一个安慰:用不着对将来有那么多的担心,实在不行了,特么的大不了回家种地喂猪,像二舅一样,也不错啊。另一方面,沈景冰却隐隐感到,自己不可能也不愿意像父辈一样,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他已经习惯了城市的生活,即便现在还像个流浪汉一样。
美国小说家沃尔夫说过:故乡是回不去的。
也许,就是这种感觉。
日期:2015-09-21 17:33:00
55
不知哪天起,原本欢天喜地的沈景冰,心里开始有种的心慌暴躁的感觉。两个星期了,一直没接到通知上班的电话,想起铁山坪之夜饭巴坨恐吓的话,沈景冰心里有点忐忑:要是这个工作搞落了,又做什么呢?
吃完晚饭后,沈景冰和父母坐在院子里聊天。李琳打电话来,沈景斌一接,李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沈景冰一惊,赶紧问:
“怎么了”
“没得啥子”
沈景冰听出来李琳心情不好,问:
“又和你妈吵架了?”
“没有”
沈景冰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一会,李琳说:
“你好久回来呢?”
沈景冰心里突然有点激动。
“我和家里商量一下,准备回来了”
说完抬起头来,发现爸爸妈妈都在望着自己,笑嘻嘻的,搞得沈景冰有点不知所措,赶紧挂断了电话。
“要回去了?”,爸爸问。
沈景冰没吭声。
“没得啥子,有事你就早点回去吧,工作要紧”
沈景冰点了点头。
“是女朋友?”
妈妈一脸的惊喜,沈景冰脸红了一下,没肯定,也没否定。
“哪点的?做啥子的?”,妈妈接着问。
沈景冰有点不好意思,回答:“不是女朋友,耍得好的”
“下次回来带家来让我们看哈?”
沈景冰笑笑,说:
“刚刚才认到,八字还没得一瞥呢”
说完站起来到屋里去打电话,听见身后爸爸对妈妈说:
“我们屋头的猪会拱白菜了”
然后妈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沈景冰在李琳心里占据了一个奇怪的位置。你说是男朋友吧,好像也没到那一步。你说是一般朋友吧,心里有什么不愿意给别人讲的事都想和他说。因为李琳觉得,每次不管遇到什么事,这个看起来穿得宝塞塞的电焊工总会给她一些安慰。李琳打电话给沈景冰,是因为又和司机扯皮。李师傅给李琳家开了两年货车了,也是合川老家的熟人。李师傅车开得不错,人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斤斤计较了。一不注意就会暗示涨工资,生意好点,给他发点奖金。如果下个月不发,他又不舒服了。因为是老辈子,所以李琳也不好说得。昨天在李琳面前念,说他的那个在水果市场拉散货的熟人,收入比他高得多什么的,搞得李琳心里一阵乱烦。
“长期固定的司机确实不好找,但也不能按跑趟趟的司机的标准算工钱啊”
当时李琳心里这么想,但没敢说出来。
沈景冰回到屋里,把电话打回去,李琳就把李师傅的事和沈景冰说了。沈景冰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只能安慰一下她,就笑嘻嘻地对李琳说:
“现在当老板不容易,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冯仑写的”
“修房子那个啊?”
“嗯”
“然后呢?”
“冯仑说,以前的企业好管理。比如旧社会一群土匪去进攻一个寨子,攻了半天都攻不上去。土匪头子是个女的,一看急眼了,于是把花棉袄一拉开,两个大**一甩:今天哪个先爬上去,姑奶奶晚上就跟他睡。众兄弟们急忙一回头,但花棉袄已经合上了。尽管什么也没看见,但弟兄们还是嗷的一声就冲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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