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枪说完,翻个身继续睡去了。
我扭头看窗外,见一只孤单的鸟儿扑楞着翅膀飞下树梢,朝一团乌云掠了过去。
经过二十多个小时,列车终于缓缓驶进重庆北站。我们被人潮裹挟着,一头就栽进山城之中去了。
当时的重庆还没有成为直辖市,虽然它有长江水利之便,曾经也是民国陪都,但终究局限于内陆,发展很缓慢。
满城都能看见棒棒军,旅客才出站,他们就蜂拥而至,让人不胜其烦。
幸而老烟枪多次来过重庆,对火车站一带还算熟悉,一面大声嚷嚷,一面带着我快速离开。
“跟紧我,我们得先去丨警丨察局找相关办案人员!”老烟枪声音很大。
“你这么大声干嘛?我又不是聋子。”我抱怨道。
老烟枪耸耸肩:“习惯了,一来到重庆,我就想提高嗓门说话。”
我这时也发现了,重庆人说话的确是大嗓门,而且满嘴都是生*器官。
我这不是地域歧视,说实话,重庆人的热情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让人深受感动。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我后来走遍祖国大江南北,对这一句话理解还算透彻。
我们很快找到了重庆市丨警丨察局,老烟枪出示了证件之后,局长立马就接见了我们。
老烟枪说明来由,对局长提要求道:“你只需派人将我们送到案发现场,其余一概不用管,记住,一定要保密!”
那局长倒也爽快,二话不说就派人开车送我们。山城果然名副其实,车子上坡下坡兜兜转转,我差点就吐了。
车子最终停在一条狭长的街上,我探头朝外一看,整条街都是洗浴中心和理发店,明显就是红灯区嘛。
这时候,前面一个店里飞蹿出十多个人,手里刀棍乱舞,稀里哗啦打作一团。有的人挂了彩,头上鲜血长流,却还是玩命一般不住手。
看那架势,非得弄出几条人命不可!
许多店里跑出一些浓妆艳抹的女子,挤在一起叽叽喳喳议论起来,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看来她们对这种事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我有些惊慌,老烟枪倒是镇定自若。送我们的丨警丨察脸上挂不住了,在他眼皮底下出现聚众斗殴事件,真是丢脸啊。
但丢脸归丢脸,总比丢了命强。那丨警丨察虽然一脸难堪,却始终坐在车上不动,咬牙切齿地说:“我今天没带人,否则弄死这些龟儿子!”
只听见一声大喊:“五爷来了,大家伙都住手!”
斗殴之人闻声停了下来,街上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都伸长脖子朝街口看去。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精瘦的汉子从街口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他戴着墨镜,鼻头硕大,几乎占据了半张脸,显得很滑稽。脖子上有一根拇指粗细的金项链,明晃晃十分刺眼。
精瘦汉子隔着老远就骂骂咧咧:“龟儿子些,不要命了嚒,再瞎几把胡闹,老子打得你水晶牙儿闪亮登场!日你仙人板板!”
那些斗殴之人早收起了凶恶之气,都默不作声地听着训斥,连大气也不敢出。
丨警丨察对我们说道:“此人人称赵五爷,也有人叫他仙人板板,就是你们要找的遇害者家属。他有些黑道背景,平日里跟我们局长也是称兄道弟,你们小心。这种场合我不便露面,先撤了,有事到局里找我。”
我那时还年轻,涉世未深,颇有些鄙视这丨警丨察。老烟枪仿佛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哈哈一笑,对他道声谢,就和我下了车。
我们刚下车,那丨警丨察迫不及待地发动车子,一溜烟跑了。
我问老烟枪:“怎么办?”
他点上一支烟,眼睛净往那些浓妆艳抹地女人身上瞟,看都不看我,说:“静观其变,坐看好戏。”
“带头闹事的是哪一个,给老子滚出来!”赵五爷嗓门又提高了半截,“老子倒是要看看,是哪个哈儿在花椒树下跳艳舞!日你仙人板板!”
一个赤裸着胳膊,剃个寸头,满身横肉的男子手提砍刀,往街心一站,说道:“赵五爷,你手下那些龟儿子不讲理,我帮你教训教训他们,别叫他们把五爷的脸丢到嘉陵江里头去了!”
“啊哈,原来是你嗦!”赵五爷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细细打量了那寸头一会儿,说道:“你也配帮老子教训手下?龟儿子是抠屁眼上房门,自个抬举自个!”
这话音刚落,赵五爷人影一闪,突然间就移到寸头面前,抬手就是啪啪两耳光。
那寸头一时反应不过来,被打得七荤八素,口里吐出血,还滚落下来两颗牙齿。
寸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大概是豁出去了,举起手中刀子就朝赵五爷劈头盖脸砍了下去。
寸头手起刀落,眼见着砍刀就要劈在赵五爷脑门上。那些看热闹的女人都惊呼了一声,我也暗叫不好。
这赵五爷果然有些黑道人物的本色,竟然不躲不避,右手往上一抬攥住寸头右腕,飞起一脚踢在他裆部。
寸头杀猪似的嚎叫一声,捂住下身在地上打滚。其余的混混都胆怯地朝后面退去,谁也不敢上前扶寸头一把。
赵五爷摘下墨镜,小眼睛里露出霸气,吼道:“还有那个龟儿子不服,有种的就站出来!”
赵五爷的手下纷纷聚到他身后,方才还被打得灰头土脸,现在却是趾高气扬了。
寸头痛苦地爬起来,倚在一根电线杆子上,嘴里打了一个呼哨。
只听见一阵大喊,从两家洗浴店中冲出三十多条大汉。他们一律手拿西瓜刀,一前一后分作两拨,将街道堵死了。
“这下阵仗搞大了。”老烟枪嘴里说着,却仍然不动不摇,还对着一个小姐咧嘴一笑。
寸头张扬地说道:“赵五爷,你厉害,这条街上向来数你最霸道。可惜啊,今天你单枪匹马就来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哈哈!”
饶是赵五爷凶悍无比,此时也微微变了脸色,继而鄙夷地说:“好嘛,龟儿子牛屁眼打呵欠,好大的阵仗!竟然还给老子打埋伏,日你仙人板板。”
寸头此时占了赢面,骄狂之气油然而生,说话已经完全没有了忌讳:“赵五爷,老子知道你正给你儿子办丧事,不如干脆你爷俩一块入土为安,省得以后麻烦!”
赵五爷勃然大怒,操起一把木凳就冲上前去,嘴里怒骂道:“龟儿子茅厕里头打手电,找死!我操你全家!”
寸头身子往后一闪,一挥手,那三十多条大汉就像疯狗一般撕咬上去。
那些女人见势头不对,吓得花枝乱颤,忙不迭地躲进屋里。
街道上乱成一片,人影乱窜,刀棒齐飞。只听见震天响的打杀之声,还有玻璃碎裂的脆响,以及伤员的惨痛哀嚎之声。
我慌忙躲在树后,免被殃及无辜,探出头去,只见赵五爷挥舞着凳子砸翻一人,背上却挨了一棍。
赵五爷脚步踉踉跄跄朝前跌去,他顺势往前一扑,一凳子拍在一人脑袋上。凳子断裂,木头乱飞。
那被打之人头上鲜血长流,已然扑倒在地,双脚抽搐着。
赵五爷手里只剩下一根凳腿,那几个手下不是跑了,就是横躺在地。他现在成了孤家寡人,犹自苦苦支撑,转眼手臂上又被划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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