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邪恶的人》
第4节

作者: 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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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我不怕它,但也一时发慌,否则我会厉声喊叫。
  那个大理石窗台下有一张长形桌,上面摆放着我的行李箱,一个随身用的橙色背包,现在它们被打开了,东西乱糟糟地丢了一地。
  虽然只是一只猴子,但我着实被气得够呛。这趟旅行已经够倒霉了,现在,居然连可恶的猴子也敢来欺负我,真想抄起床前的那把椅子狠狠地朝它砸去,在没有仔细斟酌这桩怪事前,我觉得我就是一头没有理智的直想把那只可恨的猴子一口吞下的野兽。
  我悄悄地穿起鞋,叉腰站到它的面前。
  人与猴,渐渐有了几分对峙的味道。
  不知道是那只该死的猴子突然感到胆怯,还是生出更阴险的企图——我宁愿相信它是被我的勇气镇住了,就在我慢慢向它逼近的时候,它却“嗖”的一下跳上了窗户,并且在窗沿上略略停顿几秒,回过头,用它那突然转化成暗黄色的邪恶眼睛,挑衅似的冲我眨巴几下,然后龇出尖牙,“吱吱”地怪叫几声,从窗外彻底消失了。
  我一个箭步跨到窗前,把头探出窗外,俯身向下张望,发现那只猴子正悬在半空,双臂攀在墙上,它的身形灵活而优美,就像一种舞蹈——猴子的舞蹈,它的身体纵横翻飞,先前还对它无比憎恨的我,此刻却又不由为它捏一把汗,生怕它失足掉在地上。然而它一点也不胆怯,如同身在平地,哪里还会在意脚下有什么万丈深渊,我隔着几层楼高的距离肃然体会它那股临危不惧的勇气。
  我默默地观察它,只见它四肢牢牢地钉稳墙壁,身体却在不停地下移,过了一会儿,我才看明白,原来它是在利用窗户和落水管之间形成的一条特别的“通道”巧妙地下滑,它沿着这条阶梯似的通道左蹿又跳,眼看着就要成功脱身,这时连我都忍不住为它喝起彩来,“好俊的身手,好机敏的家伙呀!”弹指间,它的身影已经变小,当下降至约莫一层楼高度的位置时,一闪身钻进某扇恰好打开的窗户里,消失不见了。

  我好像忘了生气,反倒是松了口气。那畜牲总算是脱险了。我将被猴子弄乱的东西仔细整理,逐一清点,发现什么也没有丢失。起身去关窗户的时候,才猛然想到:这猴子是怎么进来的?!
  早上去餐厅的时候,那窗户还是关得严严实实呀!——这一点毫无疑义,我清楚地记得出门前曾反复检查过门窗,窗户的插销绝对牢固,倘若想从窗外爬进来,别说是只猴子,就是个身手敏捷的窃贼也万难得逞——这可是酒店的七层楼啊!
  那么猴子是怎么做到的?
  冬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依然热闹,隔着窗户呼一口气,似乎就能将胸中的怨气统统抛向天空。
  猴子的风波过去了,我情愿相信它是个偶然的恶作剧,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假设猴子的主人恰巧是个马戏团的班主呢?假设这只刁钻的猴子在我入住之前就藏进了房间,一个刚刚受过惊吓的人完全有可能忽略掉啊!……
  我安静地向窗外眺望,四处白茫茫的煞是好看,满树的积雪看来这个冬天也不会消融了。
  下午四点半钟,墨河的第二张面孔——本日第三件事的主角儿粉墨登场了。
  我敢说,即使站在多年后,这件不起眼的小事看上去仍然是平淡无奇(我现在所描述的一切细节均与后面发生的离奇事件密切关联),就当时来讲,它甚至都不值得我拿来一述——第一,它没有惊吓的成分;第二,甚至还沾染了一丝淡淡的幽默的意味,但它偏偏是三件事情中最怪的。
  怪到你绞尽脑汁,恐怕也想不出其中隐含的奥妙。

  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是哪阵风把那个丑八怪给吹来的。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我神经质地侧耳听听,确实是我房间的门在响。惊喜之下,我扑过去就要开门。
  谢天谢地,我的元泰终于出现了!尽管姗姗来迟,可于我这个刚刚受过残酷的精神创伤的‘‘病人’’而言,已经足够。我不知道他是否痊愈了。
  这真是个令人意外的时刻啊!

  是的,接下来,我脸上的失望神情连傻子也可以猜到——敲门的人并不是元泰。我愣在门口,像盯着一个从“土星”来的怪物,一眼不眨地打量这个天外来客——
  她那身打扮呀,怎一个‘‘土’’字了得!
  站在门廊里的来客,究竟是从喜剧舞台上走下来的明星,还是偷了天地精华修成人形的一个南瓜?对此我深有疑问。
  我拼命忍住笑。虽然近在面前,却不敢与她的眼睛对视,她使劲向前伸着脖子,却始终无法摆脱一个事实——那就是长在她脖子上的东西不是头颅,而是安在她臃肿庞大身躯上的一个小小的按钮,倘若藏起她的脑瓜,倘若能圆溜溜地滚进来,我准会把她当成一个花花绿绿的皮球。
  这位佝腰偻背的有趣的访客,可能是把自己当成了一本书,她久久不开口,矜持,做作,好像是有意留出一段时间,让我好对她细细品读。
  而我只顾看她,只顾看她——
  来人的穿着也颇具特色。上身采用正面彩绣“喜鹊登梅图”的大红底子中式棉袄,混搭宝石蓝真丝围巾,但上衣明显加厚,样子显得特别臃肿;下身则是草绿色斜纹紧身亮彩长裤,连在一起令人遐思绵绵。
  怪就怪在,几眼之后,起初的可笑已荡然无存了,只剩下不可思议——若论色彩的艳丽程度,说她是个花枝招展的少女也罢,但她偏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的腰夸张得都要弯到脚脖子上了;要么说她是个打扮得体、风韵犹存的美妇,但她涂了满脸的护肤霜把鼻子都要抹平了,于是,只要她做出一点儿面部表情,那深深的褶子就要挤出一点儿白色的油泥,就像刚刚粉刷的墙壁上突然劈开的裂纹。

  好在,这位奇怪的来访者还是率先开口了——倒是凸显出我的反常,她把拐杖向屋子里点了点——对,忘了提她的拐杖了,这怪妇人手里是拄了一根碧绿碧绿的竹杖的,让人联想到武侠世界里丐帮帮主的独门兵器“打狗棒”,她歪了歪嘴唇,别扭地吐出一个‘‘坐’’字,然后弓下腰,费力地抬高脑袋,一拐一拐地走到窗台下的椅子上坐定。
  ‘‘坐吧!——’’,我尴尬地笑笑,赶忙跟过去,欠身坐在床的一角,温柔地看着她。

  ‘‘请问,阿姨——’’我斟酌了片刻,还是用了这个称呼,‘‘您认识我吗?’’
  ‘‘那当然,’’她的声音柔和而细腻,即使操着浓重的方言,我也能察觉出她的伪装,就像故意拿捏着嗓门,好隐藏她真实的口音似的(难道不是墨河人),‘‘我见过你,闺女儿。’’
  ‘‘哦?’’
  ‘‘在墨河,我永远忘不了一张面孔,’’那老妇人沉思片刻,‘‘我呢,就想说一说我的孙女儿。’’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解地问。
  ‘‘别打岔’’,她把绿竹杖放在地毯上,微微喘息着,如同要讲述一段漫长往事似的——
  ‘‘昨晚,我梦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雪飘飘的山谷,’’老妇人继续说,她开始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雪从天上一片片地下在河上,河水结了冰,我就和我的孙女儿踩着冰面过河。那山谷深处仙气弥漫,白雾中露出一棵遮天蔽日的巨大樱桃树,我孙女儿一手拎竹篮,里面盛着鲜红鲜红的樱桃,另一只手呢,就挽着我的胳膊,我们祖孙二人“嘎吱嘎吱’地踩着无人行走过的雪地,一直走到樱桃树下,我们很贪心,准备再摘一些樱桃,可是竹篮已经满了,’’那妇人忽然掩面而泣,‘‘竹篮还在,可是我的孙女却丢失了三年,再也找不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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