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沙子开始出现痕迹，村民躁动的时候，祭司已经在密切的观察着了，他已经停止了一切祷告，双目专注的观察沙堆的变化。

　　我离他较远，没法准确描述他当时的表情，但我想他当时的内心一定也是震撼的，因为我看到他从最初的一动不动，甚至手指都不曾变化，到最后将供台上的水果糕点，紧凑的堆了堆，腾出了一块空地方。
　　然后对离他比较近的一个村民招了招手，并附在村民的耳边说了什么。
　　接着，那个村民快速的跑出了院子。
　　我看到他的手在颤抖，虽然他在极力的掩饰。这说明，他的内心要不是慌张就是震撼。
　　没一会，出去的那个村民拉着一只羊回来了。
　　羊在院门外咩咩的叫着，跟村民做着殊死的斗争，死都不愿意踏进院子一步。
　　这时，有另一个村民迅速跑出院子，两个人合力将这只羊拖了进来。羊咩咩的叫声开始变的低沉，不再像刚才那样高亢，仿佛预料到了什么。
　　但预料到了又能怎么样？它还是被牵到了供台前，在祭司的指挥下，被牢牢的按在那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这时，祭司转过身朝着台下，不知喊了几句什么，便有几个年老的村民颤颤巍巍走上前去。
　　我对这里的方言是一窍不通，在老铁的解释下我才知道，那是叫各家的家长过去。
　　接着那几个家长在祭司的耳语下，纷纷走到沙堆前仔细的辨认着，然后有两个激动的大声念出来，其他的则是一脸震惊的全身剧烈抖动。
　　我一脸懵逼的看着院子里村民或激动或震惊或愤怒的表情，有一些甚至想冲到沙堆前，但却被其他人用力按住。
　　“这怎么回事啊？”我问老铁。

　　老铁的模样令我心惊：“原来真的有，世界上真的有，我们的先辈早就知晓了一切，但我们还在信与不信间徘徊。”他的喃喃自语让我莫名其妙。
　　接着，他猛的抓住我的手：“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本来是不信的，可是昨天晚上之后，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该信还是不该信。”王玉婷的事情，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在朦朦胧胧，亦真亦幻中徘徊。
　　“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啥，老铁你什么意思，经过了昨天晚上你跟我说没有鬼，那王玉婷是咋回事？”在我不经意下的一声吼，顿时将院子里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村民齐刷刷的目光一起朝我看过来。
　　他们怒目相视，我甚至看到有人紧握起了拳头，有的人则偷偷将墙边的铁锹锄头等农具塞到了身后。
　　祭司深沉的目光盯了我两眼，那眼神仿佛带着刀影剑光，将我的心震慑的停摆了两拍。
　　我默默蹲下再不敢出声，老铁也低下头尽量隐藏自己，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他激动的颤抖。
　　这时，祭司说了一句什么，村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大家不再关注我和老铁，使我的心理压力顿时一轻。
　　接着是那几个家长叽里咕噜的轮番讲了一通，我是一句都听不懂，只能通过村民的表情来猜测讲话的内容。
　　我想让老铁给我点提示，可是那丫低着头全身颤抖仿佛练功走火入魔一样，沉浸在自我的空间里无法自拔。
　　我想踹那丫一脚，可又怕他也像我刚才一样，把持不住，再犯了众怒。

　　现场的一切没人能给我翻译，我只能像看没有中文字幕的外国片一样，看着接下来的流程。
　　在家长们叽里咕噜的讲述完之后，村民有一部分匆匆忙忙神情激动的像院子外冲去，我猜他们是回家取什么东西。
　　而有几个村民则向供台前那只可怜的羊走去。
　　不出我所料，他们将冰冷的刀锋扎进了那只可怜羊的脖子，它扑腾着挣扎，但却无法挣脱几个人的钳制，甚至连声音都无法发出，热气腾腾新鲜的血液便喷射而出。
　　早有村民在羊身下用一个小盆等着接血，小盆里有一个小碗，血液首先喷射进碗中，当小碗里的血液满了之后，村民将它递给祭司。
　　祭司将它放在供台提前腾出的那片空地方，将黄表纸点燃，叽里咕噜的念了一段在我看来是咒语的字符，将燃烧殆尽的纸屑及血液倒在那堆沙堆前。
　　风声忽然大了起来，刮的院子里的秸秆哗哗作响。

　　我感觉风吹在身上冰冷刺骨。按说虽然是秋天了，但南方的天气应该正值秋老虎的时候，不应该有这种阴冷的感觉啊，我想问问老铁的感受，可是那丫眼神呆滞，神情茫然，还沉浸在自我空间无法自拔。
　　出去的村民已经回来了，他们手里拿着一个个信封，信封已被装的厚厚的，我猜那是冥钞。
　　整个仪式我虽如同聋子，但我看他们的做法应该是祭奠先人。
　　我还记得在家里时，每到中元节的晚上就有人在小巷的十字路口为先人寄点冥钞过去，是为了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不需要像我们一样拼死打拼。
　　果然我猜的没错，祭司将村民交上去的一个个信封放在刚刚淋血的地方点燃。
　　后面的仪式杂七杂八的流程，我就没太注意了。
　　直到仪式结束已将近中午，人们都从院子里散去，我才拉着神神叨叨的老铁往回走去。
　　老铁家的黑狗仿佛已经认识了我，没有对我犬吠，只是嘤嘤鸣呜了几声，便围着我和老铁打转。
　　我将老铁扶回屋子，老铁还在魔怔中没有醒来。不停的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已经到中午，肚子也早已咕咕叫了，老铁显然已经指望不上了，我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别说，我之前缺失了很大一块记忆，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任何一件事，但有一些技能却是没有忘记，比如擀面条这样的事情。
　　饭做好后，老铁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眼珠子开始有了一些活泛气。
　　“哟，这醒的点刚刚好，饭刚摆上来，一点都不耽误事。”我调侃他道。
　　“唉”他长长的一声叹息，眨了眨因长时间瞪着一个地方而干涩的眼睛：“今天我才知道，我们用尽心思穷其一生追寻的名利，那就是个屁。”
　　“怎么回事？今天你在祭祀的时候，问我的哪句话是什么意思？”老铁家没有饭桌，我将他拉到写字台前，将一碗面条端给他。
　　我自己也端了一碗坐在他旁边。
　　“你问我如果没有鬼，王玉婷是咋回事，我就跟你细细的说道说道。”他端出一碗咸菜放在我俩中间。

　　“今天沙堆上凭空出现的那些字，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
　　“是这村子里已经故去的人。”
　　“哦，怪不得祭司叫一些家长上去。”我恍然大悟。那是故去的人有交待，叫他们各家去领命。
　　“不仅如此，上面还有一些告诫他们的话，我看懂了几个字，但大多数的没看懂。”
　　“……”
　　“你想想，我们平常印象里的鬼是不是不能在白天阳气正旺的时候出现？因为鬼属阴，人属阳，为啥老辈人说阴阳相隔。”
　　“那倒是。”
　　“所以，在结合沙堆上我认识的有限的几个字，就说明，这个村里，甚至在这个村周围死去的人，都去了另一个空间，以另一种形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