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找不到好工作,没有好收入,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老师有些不耐烦,从来没哪个家长敢这么问她会问这种问题。
没有好工作,没有好收入,很重要吗?刘十三心想。
“现在哪个孩子不努力读书?你看看人家家长,初二就知道把孩子往补习班送,我们老师该教的都教了,升学名额就这么多,你不考高分、不拿第一,怎么打败那么多竞争对手?”
打败对手。
刘十三想起自己在武神场那几年日以继夜的训练,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打败对手,无论比他大还是比他小的对手。
他必须赢,因为别人不会手下留情。
他险些被别人削掉过一只手,也削掉过别人数不清的手,他必须要把对方打到毫无还击的余地,他才安全。每一场比试,都是以命相搏。
“刘凡不需要打败谁。”刘十三想了想,告诉老师。
“诶?我说你这个当家长的怎么回事?难道你就不想孩子以后能有出息,你就甘心她一辈子平平凡凡做个社会底层?”
“我就希望她平平凡凡。”
她不需要背负我背负过的那种荣耀。
她不需要站在高台之上。
站在那里,不幸福。
刘十三在老师惊愕的眼神中转身离去。
那次之后,刘凡很久很久都不跟刘十三说话。学习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自个儿发奋起来。刘十三偷偷看过刘凡的日记,关于那天的事,她只写了一句话:
「老师在班上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要是家长放弃了自己孩子的教育,老师教的再好也没办法。我是没法指望我爸了,我要自己努力,绝对不能变成我爸那种人。」
刘十三合上日记,一如他一直以来的方式,在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情况下,永远闭口不言;在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做。
他宁愿就这么看着刘凡,离自己越来越远。
毕竟刘凡有一句话说对了,他不想刘凡变成自己这种人。
日期:2020-01-28 16:17:51
—
“哟,这不是老刘吗?今天这么早?”
一楼的庄叔刚好从外面回来,穿个大裤衩,手上还提了两瓶白酒。
“今天打麻将赢了点,晚上一起整两盅?”庄叔举起手上的塑料袋。
“不喝了。”
刘十三摆摆手。
“怎么了?刘凡这丫头还没回?”庄叔问到。
“你看到她了?”刘十三赶紧问:“你怎么知道她走了?”
“看到了啊!不就是前天晚上…是前天还是昨天来着?”庄叔挠挠脑袋。
“前天。”
“嗯,对罗,前天晚上,我看着她边哭边往外跑,叫她也没回头。”庄叔哼了一声:“女人都这样,我那媳妇也是,一拌嘴就抽抽噎噎回娘家,生了个闺女也这样,一言不合就就跑网吧,一宿一宿打游戏。年纪大了翅膀硬了,眼里都没我这个当爹的啦!”
“你看着她往哪走了?”
“呃…应该是上公车了。”庄叔歪头想了一会。
“哪一路?”
“这我没看清,但咱们这来来回回也没几路车,但当时都过十点啦,只剩下夜班车,”庄叔往小区外的车站指了指:“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刘十三走到车站前面,上边夜班车只挂了108路的牌子。他不知道刘凡到底要去哪,但他很确定,这趟车肯定不是去那个叫做小茹的女同学家。
不知道为什么,当刘十三的视线落在“海城火车站”那行字上的时候,他的眉稍跳了一下。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潼风堡多年非人的训练中沉浸出来的直觉。
曾被蒙着眼睛在夜晚的森林里捕猎野兽,用长达数周甚至数月的时间追踪一只蜜蜂的轨迹,在跟蚁巢一样盘根错节的洞穴中寻找出路,当物理上的技术和体能到达顶峰之后,一种微妙的直觉逐渐建立起来,就像是诗人的灵感一样,突然在黑暗中一闪而过,为眼前的混乱无序找到某种指引。
常年城市麻木颓靡的生活,刘十三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直觉了,但这一刻它忽然回到了他身上。
日期:2020-01-28 16:18:03
那孩子去了火车站吗?
她去火车站干什么?
她想去哪里?
刘十三希望自己是错的,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打了一台车,朝海城火车站驶去。
—
海城西站是整个海城最老的火车站,建筑仍维持着八十年代出那种老式审美,灰白的砖墙上印着“振兴中华,实现现代化”的红色口号,最醒目的是出站楼正中的白色大钟,此刻时针和分针都停在了数字六上面。
虽然已即将入夜,但火车站外仍人群熙攘,大多数都是来海城谋生的农民工,穿着灰扑扑的衣服,黝黑的面孔交织着疲倦和归家的兴奋,背着编织袋,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徘徊往返,昂着脖子等待着入站的广播。
刘十三略弓着背,脚步不紧不慢,与那些昏昏欲睡的妇女和高谈阔论的大汉擦肩而过,没有人望向他,他略显邋遢的老式夹克和人群完美融合在一切,就像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人,一颗掉到地上也发不出多少响声的瓜子皮,没人注意到他被褶皱掩埋的眼窝里,一闪而过和鹰隼一样尖锐的眼神。
若木望花,是他从十岁就开始训练的体技之一。
日期:2020-01-28 16:18:11
可惜这个训练,并不如同它的名字一般优雅,而是强化视力的艰苦修行。
若木生于洞野之山,青叶赤华,其花分雌雄,雄花和雌花的大小、色泽和纹理都几乎一模一样,只有极其细微处不同,肉眼难辨。
望花,即是通过观察若叶花细微的脉络,从而推导出整朵花的形状,记住这些的细微不同,在花簇群中加以分辨。
十年望花成,考核的时候,受试者便要在近千朵若叶雄花之中,找到唯一的一朵雌花,吞服下去。
若木花采下来之后很快便会枯萎,因此一个时辰花败之内,无论如何都要选中一朵服下。雄花为世间罕见的剧毒,若吃错了,瞬息毙命;雌花却是珍奇良药,服下去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仅仅是刘十三修行的十几年中,就有不计其数的受试者死于望花的考核之中。
望花考核的不只是极致的视觉,更是瞬间的集中性注意力和细微的分辨能力。
多年的训练,让刘十三只需要一眼,便能从数百甚至上千人之中,分辨出自己想找的声音,找到心里锁定的那张脸。
刘十三在火车站转了三圈。
什么都没有。
刘凡不在这里。
无论是她的人,还是留下的气息,轨迹,什么都没有。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刘十三的直觉失误,这孩子根本没来火车站。
另一种,就是她已经离开了。
她究竟会去哪里?
日期:2020-01-28 16:18:21
刘十三的心头涌起一股久违的悸动。
他还是会害怕的,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想起那场惨烈的搏斗,和那个禁忌的名字,他仍然心有余悸。
他怕自己无法再如昔日般以一敌百,怕自己无法有当年的运气侥幸逃脱。
他怕承受不住那孩子知道真相的眼神。
刘十三不怕死,他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是刀尖舔血,早就将生死置身度外了。
可是那孩子不一样。
她一直以来的生活,就像是一座被牙签筑起的高塔,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摇摇欲坠,那怕一个弹指之间的触碰,都能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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