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睡吧！或许，或许到了深夜里，一切就该水落石出了。
　　我在那三开门衣柜下面找到了胖子说的被褥，棉絮、被套、被子、枕头一应俱全，我拿起来小心翼翼地嗅了嗅，一股子樟脑味扑面而来，像是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但是还算干净，我扯下那个空塑料袋，把它扔在地上，把被褥整整齐齐地铺在那张老式的木板床上，脱了外套、鞋子，蒙着头，安心地睡去。
　　又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雾，浓得看不得五米以外的东西，我四处寻找着回家的路，绕了好久好久都不得要领，这不又是那个梦吗？

　　我逃脱不了，只得继续走下去，可是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出现，却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
　　咔哒咔哒的声音和轮轴转动的呼呼声一阵一阵地飘进我的耳朵，那声音越来越大，时不是还夹杂地哐当的一声碰撞声……
　　那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啊？我拍拍自己的脑袋，这不是那旧缝纫机的声音吗？我猛地从梦里醒了过来，迅速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屋顶的那圆型的灯，屋里漆黑一片，那只蜡烛早已熄灭了，可是那声音为什么还在？
　　那声音是从屋角传来的……我捏紧了被单一角，开始心慌起来，缓缓地把目光移向那里，那架老旧的缝纫机前竟然坐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声音忽然停了下来，那身影半趴在缝纫机前，拿了一根像线一样的东西努力地穿着针，可是费了半天劲也穿不上去，她的头离得更近了一点，把那线放在嘴里抿了抿，又重新地试了一次，这一次，成功了，那停止了十几秒的咔哒声又响了起来。
　　黑色的机头、镀镍的滚轮、铸铁的脚踏板、棕色的实木台面，屋子里充满了一股安静而有些凝滞的气息，一股机油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
　　本应是温馨怀旧的场面在这荒凉的院子里却是格外地恐怖！因为视力极好的我瞥见了她的后脑勺，那里有一滩红红白白的东西流淌了下来，而她的脚根本就是一片虚无，那前后摇晃的踏板上空无一物！
　　我咽了一口口水，这就是那个亡魂吗？她终于出现了……我盯着她后脑勺的伤口看了半响，她的死因真的那么简单吗？
　　这时，一直忙碌不停的老妇停了下来，她把那机台上的衣服把旁边扯了扯，这一瞬间，我看清了她手边的那件衣服，那米色碎花的棉布，绑着布带子的衣服居然是……一件婴儿的衣服！
　　这老妇的背影僵直起来！骨节嘎嘎地响了起来，我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迅速把头转了过来！
　　看到那脸，我差点没吓晕过去！她的面孔呈灰白色，已经浮肿不堪，那细小的眼睛和胖子一模一样，可那眼珠血红血红的，似乎马上要滴出血来！额头上也有一滩红红白白的东西，挂在脸上格外地显眼，她忽地冲我咧嘴一笑，声音嘶哑难听：“东儿，你看，我给阿宝做的衣服可好？”

　　说完她拎起那件婴儿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脑袋上那血就顺着晃动一滴一滴地淌在地上，极其可怖！
　　“东儿，也不知素琴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要是男孩我为你们做牛做马也愿意啊！咱老胡家就你这一个独苗啊！可不能毁在咱手里啊！”那老妇每说一句，那脸上的浮肿的肉就抖动一下。
　　我猛地往后缩了一步，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上下牙齿控制不住地格格作响起来！这老妇实在是恐怖至极！
　　短短十几秒，她已经飘到了床前，一股强烈的腐臭味飘了过来，熏得我一阵作呕，我拽紧了包里的铜镜，只等危险时刻掏出来！
　　正当我万分恐惧之时，那老妇忽然停住了脚步，冲我嘎嘎一笑，咧开的嘴唇里依稀可见几颗满是鲜血的牙齿，她怔怔地看着我：“你不是东儿，你是……你是……”
　　我毛骨悚然地盯着她的脸，到底我应该说什么。我还没想出个办法来，她又开口了：“你是素琴，你是东儿的媳妇儿！”
　　我压抑住内心的紧张，犹豫地开口道：“你找东、东儿做什么？”
　　她把脸转向厨房的方向，嗓子里冒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娘给你们熬了骨头汤，卫生我也打扫好了，衣服也晾好了，你看！”
　　她晃了晃手里的衣服：“妈还给宝宝做了衣裳！等你肚子的儿子出来就可以穿了！我啥都不让你们操心，只要你给我们老胡家生个孙子。你瞧瞧这布料……你瞧瞧……”
　　她忽地把那衣服递过来，那手同样也是浮肿不堪，灰灰绿绿的一股臭味飘了过来。

　　我忍着恐惧接了过来，这衣服的料子摸在手里硬硬脆脆的，总有一股子怪怪的触感：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上来，于是我说：“这衣服挺好的，你走吧，你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
　　老妇一听，脸色变得怪异起来“素琴你说啥呢？你不就是说我老糊涂了吗？我心里明白着呢！你就是在怨我呢！可是那事能怪我吗？退一万步讲，如果不是那事，咱家能有孙子吗？”
　　“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儿好好地守着我孙子长大，娶媳妇，为咱老胡家开枝散叶！”这老妇的神情激动起来，额上的那滩红白相间的东西更快地流了下来，弄得满头满脸都是，整个人像一个被剖开了又没熟透的西瓜！
　　我半天没敢说话，她瞪视了我好半天，似乎很是愤愤不平，伸出那只灰绿灰绿的手就想来抓住我，我惊恐不已地往后退去，可是她的速度比我更快！
　　眼看着她那只可怕的手就要触及到我的手臂了，她的头离我越来越近，感觉还差一点就要挨着我了！
　　我一个激灵，在这火烧眉睫的时候，掏出了那面铜镜，那老妇惨叫一声，缩了回去，身影逐渐变得透明，直到消失不见了……
　　我摸了摸犹在发热的耳垂，长舒了一口气，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那股腐臭的味道随着那老妇的离去淡去了不少。
　　我起身下床点燃了蜡烛，我的火柴划得过急，好几支都折断了，我稳了稳心神，终于在第七根的时候点燃了。
　　当我小心地把蜡烛点燃后，才发现那台旧缝纫机竟然不是之前看到的那样，它还是被一张乳白色的布套子遮了起来，看起来什么变化也没有！

　　我四处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床上，那……那件米色碎花的婴儿小衣！
　　我用两根手指把它拎了起来，我只扫了两眼就猛地甩到了地上！那是什么衣服，我早就发觉触感不对，原来……原来这竟是一件蜡光纸做的衣服！
　　这个院子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这老妇说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而且那老妇，好像压根不认识谁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寻思着，应该尽快找到那胖子，问个明白。这时不知从何时传来一声鸡叫，我转头望了望屋外的天空，天已经蒙蒙发亮了。
　　罢了，先回去吧！到了白天，那老妇也是不会出现的了。
　　我收拾了一下简单的东西，推门走了出去，走到院子时环视了一下这座小小的四合院，封闭的门窗、简陋的洗衣台、七零八碎的水盆、扫把，好一副荒凉的气息、好一股尘土飞扬的味道，虽然只是短短几天没人住，可是这里面的死气好重好重……